菲尼克斯的手在发抖，他的神经还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我做到了。我杀死它了。
但是这能换来什么，自由，还是下一场搏斗？
他看着在水里消融的怪虫，感到后怕。如果他失败了，那么现在死去的就是他了。
斗兽场里回荡着无数的嘶嘶声，这些声音高亢、激奋，夹带的次声波刺痛人类的大脑神经。蜘蛛怪们就像拳击赛上疯狂的观众，被鲜血和死亡刺激，竭尽所能地怪叫，胡乱挥舞着两米多长带尖刃的前肢，表达自己的兽性躁动。对于渺小的单个人类来说，这是多么恐怖的景象，孤零零地站在包围圈内，举目四周都是发狂的巨怪，它们都拥有轻易夺去他生命的能力。
石桥放下来，那个蜘蛛怪——他的主人，提着笼子爬过来。
他不要回到那个笼子里。他转身就跑。
嘎嘎扔下笼子追过来。
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平地，能跑到哪里去？
他跳下沟渠，钻进水底。由于溶解释放的热量，水温比刚才稍微高一些。沟渠里面也铺贴着晶莹剔透的晶体石片，坚硬的墙体，没有缝隙。他无处可逃。蜘蛛怪的前肢已经伸进水里扑向他。但他还是不放弃，贴着水底快速游动。
自由多一秒也好。
突然，他的手插进了一堆黏液里。这是怪虫溶解后剩下的残骸。他感到恶心，用力地甩开。那黏液碰到晶体上，发出“叮”的一声。定睛一看，原来黏液里包裹着一块透明的硬片。这时候，他感到腰间一紧，蜘蛛怪的前肢卷住了他。他本能地伸手拿起硬片，砍向那根触手，却如同砍在金属上。那蜘蛛怪一下子将他从水里卷起来，扔进笼子里，立刻锁上。
他浑身****，只剩手上的硬片。
嘎嘎提着笼子，走到小罗伊面前，索要自己的赢头。
小罗伊甩给他两个草币。
“这也太少了。”嘎嘎不满。
“你只跟我赌了两个草币。”小罗伊冷冷地说。
嘎嘎张着嘴想说什么，看见格罗伊的另外两个儿子走了过来，只好收起两个草币，无奈地向斗兽场外爬去。
“现在只有四个本钱，下一次能赢回四个，那就有八个，再比一次就有十六个。。。。。。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你们所有的钱都赢过来，让你们连沙虫肉也吃不上。”它一边盘算着一边爬回自己的洞穴。
他爬进储藏室，发现又多了一个地球人，大叫起来：“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太太一脸得意地爬过来：“这是我从隔壁茶太太那里买来的。我在斗兽场一看快赢了，就赶紧跑回家把茶太太这只买过来了。幸好她还没把它吃了。你想想，这人吃得多省啊，但是一样能打赢，一样能给咱们赚钱。这可真是一桩好买卖。对了，你赢了多少钱？赶紧给我五个草币，我还欠人家钱哪。”
五个草币？CAO，一天又白干了，还给人搭上仨。嘎嘎叹了口气，说：“先欠着吧。”边说边爬出去。太太也跟了上去：“你什么意思？你今天没赢钱吗？”
嘎嘎太太买回来的是个女孩子，背对着菲尼克斯跪坐在笼子里，低着头，黑色的齐耳短发有些油腻，像脏布帘一样垂着。菲尼克斯只看到她修长的脖颈，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的笼子上溅着暗红色血迹。
菲尼克斯有些忐忑，他轻轻地说了一声：“GruessGott.”
那女孩没有反应。
“你好。”他又用中文说了一遍。
她连动都没有动，就像石像一样。
菲尼克斯的手在隐隐作痛，低头一看，整个手掌都是化学灼烧伤，尤其是虎口贯穿掌心的带状烧伤最为严重，绽开的皮肉惨白。不注意则还好，一看就觉得痛彻心扉。握着硬片的右手肉都被挤碎了，血把透明硬片凝固在手心里。
他小心翼翼地捏起硬片一角，想把它从血肉中掀起来。稍稍一碰却是剧痛。他呲着牙，轻轻往伤口上吹气。疼痛稍微减轻了一些。他闭上眼，一鼓作气将硬片掀了下来。
硬片上沾染着血迹和碎皮肉，却仍然给人一种洁净的感觉。他猜想这是怪虫与水反应后剩下的结晶体。他拿着硬片，看了一眼另一只怪虫，但是它对同类的遗骸毫无反应，仍如老僧入定般躺在地上。
嘎嘎又爬进来，带来新的沙虫肉。菲尼克斯分到了一块。但是他并不渴。
“你要吃吗？”他用硬片勉强割下一块肉，问新来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回过头。
菲尼克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个孩子，孤身在异星，遇到一个同类，他想同她打个招呼，她不愿意。仅此而已。
他将肉扔进女孩子的笼子里，躺了下来，开始思考。
下一次还会这么幸运吗？
仅仅因为失败，那个蜘蛛怪就一刀劈死了自己的宠物。回想起那一幕他就不寒而栗。这些生物毫无道义可讲，野蛮而嗜血。如果他没有侥幸杀死怪虫，也许他现在已经躺在地上变成两半了。
他不能等死。他要逃出去。
但是他打不开这个笼子，即使能打开，洞穴的地形也非常复杂，还有那么多蜘蛛怪进出，他逃出去的几率并不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沙场，在那个沟渠。有水就会有水源。怪物们从哪里引来的水？从地面上看到的沟渠是一个死环，没有引流设施。也许，沟渠的下面就连通着暗河。
沿着暗河游就能游到地上。这是他在地穴探险书里看到的。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他要试一试。
他需要武器。也许那个硬片可以打磨成一把刀刃。不过要等手伤稍微愈合一些，他才能开展这项工作。
想好了要做的一切，他才有功夫想那个女孩子。她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笼子上的血迹像阴霾一样压在他心上。她是他在地面上远远瞥过一眼的那个女孩吗？这里一共有多少地球人？
他没有想得太深入就睡着了。
“那是你的同伴吗？”梦中的声音又响起来。
尽管不确定，他还是回答了：“是的。”
“她受了很大的创伤。”
“创伤？”
“她隐藏得很深，我看不清楚，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利刃，血与肉，尖叫，黑色的气流。”
菲尼克斯在梦里点点头：“那你能看清她的长相吗？”
“能。”
“她是这个人吗？”菲尼克斯努力地回想地面上那个姑娘的面容。
“不是。”
“那么，这里起码有三个地球人。”菲尼克斯自言自语。
“也许其中有一个是死人。”那个声音平静地说。
——————————————梦与现实的分隔符——————————
菲尼克斯一睁开眼，就去看那个女孩子。她已经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鼻鼾。笼子里的肉都被吃掉了。
他放心了。坐下来吃了一些肉和木蓿，开始打磨硬片。他能找到“磨石”就是栅栏和笼板，一边磨，一边对白虎说：“如果是你在我的梦里说话，为什么你现在不说了呢？”
笼中的白虎打了一个哈欠。
菲尼克斯笑了：“你只是一只普通的老虎吧。普通的老虎是不会说话的。那些声音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我自己在和自己说话。”
白虎没有听他说话，自顾自侧身躺倒，像一只大猫，悠闲地伸出爪子拨弄着栅栏。
白虎没有听他说话，自顾自侧身躺倒，像一只大猫，悠闲地伸出爪子拨弄着栅栏。
“白虎，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菲尼克斯也自顾自说下去，“为什么你一点也不生气？在笼子里你不会不高兴吗？你没有一点想要逃出去的念头吗？”
菲尼克斯抬头看白虎，瞄到怪虫连笼子不见了。
“它被带去哪里了呢？”
白虎翻了一个身，仍旧不理睬他。
金属对硬片毫无损伤，这东西似乎无法打磨。菲尼克斯暂时放弃了制作刀刃的计划。他感到无聊，用脚勾住栅栏，开始做仰卧起坐消磨时间。
“你觉得锻炼一下身体就可以打败他们吗？”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女孩子醒过来了，她坐在笼子里，看了菲尼克斯好一会才开头说话，“你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她的声音里糅合了恐惧和悲伤，但音色仍然美妙得像为神灵而作的颂歌。
菲尼克斯翻身坐了起来，盯着她的脸：“你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女孩子看着他，尽管他没穿衣服，但她不像平常的少女一样害羞躲避。似乎男性的裸体对她而言是司空见惯的事。
“我们会像畜生一样互相厮杀，一个人被杀死，另一个活下来，然后再投入新的厮杀，直至最强者诞生。那一天，父亲会来接走他，也许是她。”
“父亲？谁的父亲？”菲尼克斯听得云里雾里，这是要玩“千人斩少女”吗？
“我的父亲。”少女平静地说。
“你是谁？”菲尼克斯立刻警惕了起来。
“我？”她脸上浮现出神经质的笑容，“我是亿万人里才出一个的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