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艳阳高照,终于,几缕阳光挣脱了束缚,投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阴暗气息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弥漫,浓郁得像墨一样化不开。除了白天洞口偶尔能漏进来几柱光线,就像现在这样,剩下的时光它都将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这是一个昏暗的山洞,湿气很重,你甚至可以听到不知名的苔藓在疯狂生长,还有那永不停歇滴滴答答的水声。
这里是部族水牢,用来关押和审问部族俘虏的地方,是一个让人无比绝望的地方。兕族已经平静了许多年,这个水牢也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光顾。今天,它迎来了十几年来的第一位“客人”。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即使没有严刑拷打,水牢也将是致命的所在。而这位客人的待遇还算不错,他被关在了山洞中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这里没有水,双脚能安心地踩在山岩之上。铁栏外的石桌上,还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洞口传来说话的声音,刚开始还只是隐隐约约,到后来似乎变成了争吵,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山洞可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的客人,一盏茶的功夫,这间特殊的牢房外就来了五个人,猎队队长兕辉和以兕海为首的四大祭司,只不见族长和五祭司兕光。五人一齐看着铁栏内的那个男子。那是一个看起来还颇为年轻的身影,四肢戴着沉重的锁链,低着头,一头杂乱的头发,就这样坐着,没有一丝声息。山洞里又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二祭司兕灵先开了口:“阿云,现在感觉怎么样?”“可以的话,给我们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听到声音,那男子抬起了头,首先看到的是那张清秀的脸庞,虽然沾满了泥土与血水,还是能看出来正是进入部族秘境历练的阿云。然而在他抬头的那一刻,对面五人注意到的不是他的脸庞,或者深深锁着他的四条铁链,而是那双眼睛,那双不再清澈的眼睛,以及那没有焦点浑浊的眼神。
“阿云啊,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这样我们才能帮你啊。”这是兕辉。
“不要怕阿云,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安全了,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吗?”这是兕玉。
这样的问话持续了很久,但阿云就是不开口,最终又低下了头,就那样毫无生气的坐着。
“砰!”
“阿云!你听到没有!给我说话!你******给老子说话!”
“兕辉!”“阿辉!”
众人手忙脚乱按住了暴走了兕辉,连忙拖着他往外走。
“说话!发生了什么?发什么什么!……”
整个过程,阿云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兕海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山洞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原来这个山洞就在祭山脚下。五人最终还是去了半山腰的祭洞。祭洞与之前已大不一样。这里到处都是散落的石块沙土,尤其最深处,原来的图腾兕像只剩下小半个,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甚至还有一些干透的鲜血,看样子颇为惨烈。五祭司兕光一直守在这里。
“兕光,感觉怎么样?”
“还行,这伤有些古怪,伤口好起来很慢。”
“我来看看。”大祭司搭上兕光的肩头,缓缓运起内力。过了好一会儿,才面色沉重的放开了手,自顾自的坐在一旁调息了起来。
“兕光修行时间尚短,昨日又是用身体挡住了最后一击,所以伤重了些。”
“大祭司,为什么这伤好得慢?”兕辉问道。
大祭司似乎在选择措辞,二祭司兕灵却是不愿再等,“因为他是被信仰之力所伤。”
“信仰之力?”众人心中一阵恐慌,这个消息未免太过惊人,让人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事实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离奇,所有人都没有头绪。而能够帮助他们了解真相的,只有共同进入试炼之地的三位青年。可惜三人中阿勋昏迷不醒,阿云变成了现在这样,被锁在了祭山脚下,而阿煌,哎……
夜已深沉,这今夜,似乎对兕族人来说,似乎格外的残忍了一些。族人点起了火把,照亮了祭洞,而另一边的囚牢之中,也亮起了一点火光。
“阿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阿云竟开始颤抖起来,这是他此时最不想见的人,也是最害怕见的人。
“阿云,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哥哥!”阿琳近乎于喊着问出了这句话。
突然,阿云停止了剧烈的颤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阿琳,那眼神依然浑浊,只是透着一些不一样的感情,似乎是不可思议。
在阿云抬头的那一刻,阿琳竟然害怕得后退了两步,还差点失手丢了火把。
阿云突然很想笑,自己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阿琳居然害怕自己,找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什么杀了他的哥哥,只是他笑不出来。他只是再次低下了头,这一次任阿琳说些什么都再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颤抖。
阿琳问了很多遍,可是阿云再也没有抬起头。她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只是被失去哥哥的伤痛深深掩盖了。直到她失魂落魄地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阿云的眼角分明流露的痛苦。
另一边,消失一整天的族长兕金出现在了祭洞之中。余下六人看到他并不觉得如何意外,即便经历了丧子之痛,他仍然是部族的族长。
“阿煌的后事准备得如何了?”这种时候,只有大祭司先行开口。
族长装旱烟的手微颤着,哆哆嗦嗦好不容易装好了一锅烟,点燃了吸上一口,“差不多了,七天之后举行地葬。”南部山林的古老部族对于葬礼有着近乎苛刻的规定,像兕山那样的英雄,要举行天葬招魂,而一般的族人,是举行地葬安魂。即使是族长的儿子,阿煌也太过年轻了,还没有来得及为村落做些什么。
“我会亲自为阿煌安魂,”大祭司承诺道。
“多谢了。”老族长有些激动,行地葬之礼时,会有一位祭祀在场主持仪式。一般的族人死于安详,这样的仪式已是足够,而阿煌的死,与安详相去甚远,此次大祭司答应以法力为阿煌安魂,告慰阿煌的在天之灵,也解了老族长的一件心事。现在没有一件事比让阿煌安息更为重要了,可是作为族长,兕金不得不来这里,这个祭洞,这个伤心之地。
“说说吧,都什么看法。”
与开启秘境之前一样的七人,一样的提问,一样的沉默,不过这次沉默的时间分外的长。
“兕灵,你先说吧。”兕灵是族中出了名的智者,有智祭司的美称。
兕灵斟酌了一番,慎重开口道,“首先,我们不能简单的下结论,毕竟我们所知道的有限,这三个孩子都是好孩子,这个是大前提。”
“行了,不用铺垫了,这些我们都知道,兕灵,你直接说吧。”兕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现在的情形更让他焦躁不安,他害怕听到那个结论,但他实在想不到解决这件事的方法。
“成,我们先从看到的来说。”
原来那一日,在供奉兕像突然大放青光的时候,在坐的几人和阿琳都看到了一幅画面,就像投射在水面上一样,虽然有些模糊,大家还是看到了事情的关键。他们看到了一个身影正用一把黑剑捅进了阿煌的胸膛。阿煌抓住了黑剑,好像说了些什么,最后无力倒在了血泊之中,而离他不远的地方,正躺着阿勋。当那个身影转过身时,所有人都震惊了。再然后,画面变为了现实,有一股力量从水面荡漾而出,开始还很微弱,片刻之后,开始变得波涛汹涌。几位祭司对于这种力量非常敏感,察觉到了这股力量中的暴戾,不得以出手抵御。最后即使五人一齐出力,也不过堪堪挡住,出于无奈,祭洞中的其他数位前辈也统统出手镇压。直到半炷香之后,所有人都快要挡不住的时候,这股力量才开始变弱。当所有人都以为就要结束之时,突然遭到了这股力量的反扑,而兕光也是在这一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它,所以重伤至此,也造成了山洞的岩石坍塌。等大家清醒过来时,就看到原本供奉部族图腾的地方已经毁了,地上躺着昏倒的阿云阿勋,还有已经死透的阿煌。
“这件事疑点颇多。第一,阿煌死之前说的话是关键,可是我们没有听到。不知你们注意到了没有,阿煌死之前没有什么痛苦,反而露出了笑容。第二,当阿云转身的时候,他的整个脸庞都是青色的,满是挣扎之色。”
“没错,确有此事。”说话的是四祭司兕玉,当时情况紧急,能记住这些细节的也就只有以智慧闻名的二祭祀和以细腻见长的四祭司。要是兕辉,估计一百次也不会注意到这些。
“那这代表些什么呢?”问话的自然就是兕辉了。
“代表这件事有隐情,要从长计议,最好能让阿云开口,再等阿勋醒来,两相对应,才可确定。”
“废话,这三个娃都是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都是好孩子,发生这样的事,当然有隐情,你说了不等于白说。”
“族法不可废,阿煌的死村落的人现在都知道了,我们无法解释。”这是三祭司兕淼。
“你什么意思,你要处死阿云?你疯了?啊!”兕辉急了,这就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阿辉,你冷静点,阿淼不是这个意思。”兕灵急忙劝阻。
“我不站在谁的立场,也没有要处死谁,只是提醒你们,除了找出事实真相,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如果不能在剩下的七天之内找出真相,那么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兕淼是除了大祭司之外最为冷静的人。
“就对部落说还在找真相不就完了。”兕辉最不喜这些条条框框,本来不是问题,非要把自己架在那个位置。
“族法不可违!”兕淼再次强调了一遍。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很久,这样的问题也很难得到明确的解决方法。讨论了一夜,结果也不过就是尽力治疗阿勋让他尽快醒过来,除此之晚就是尽力让阿云开口说话。
当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时,终于大家决定先散去各自休息恢复体力。现在的情况,缺了谁都不行。老族长战战巍巍爬了起来,缓缓向洞口走去。
岁月没有放过这个威严的老人,连日焦急的等候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足以解释那满头的白发和愈发佝偻的背影。他拒绝了别人的搀扶,倔强地一个人走着,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