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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天梯

林云身处石阶之上,这条石阶很长,长得看不到尽头,他甚至忘了自己走了多久,更加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他曾经想过为什么他会在这儿,为什么要去爬这座看不到尽头的天梯,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每次细想,脑子里就好像有一团迷雾,将所有的事实掩盖。每当他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就像流水一样从他的脑海中划过,再提不起一丝思考的兴趣。他大概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身处梦境之中,但这样的意识很模糊,时有时无。他唯一确定的,就是他必须要往上爬,所以,他不停的走着。时间变得没有意义,他不会饿,也不会渴,什么时候觉得精神不济了,他就停下来,转过身坐下,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攀登。

林云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不再想任何事情,只是机械般的迈步,他的头越来越低,最后,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双脚。左脚,右脚,左脚……

当他恢复意识时,才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已经被云雾环绕。或许是他走的太久太高,已经深入云层,他如是想道。他感觉到在云层深处,或者更高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开始时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可是随着他越走越深,越走越高,他已经无法拒绝心底的呼唤,他甚至无法分辨这种灵魂般的吸引是真的还是只是他的臆想。他好像给自己找到了攀登的理由,所以,这个理由越来越真实。

身边的雾越来越浓,渐渐地,他只能看到自己身前的一两级石阶,于是,他弯下腰、低下头,想看得清楚一点,想走得踏实一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停下来多少次,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林云从云雾中挣脱了出来,他愣了一会儿神,慢慢的挺起了腰,抬起了头,睁开了双眼。金色肆意挥洒在他的脸上、身上,温暖将他包围,仿佛无孔不入,将他镀成了金人。滚滚的云流在他脚下流淌,随心地飘荡,拥抱远山,直泻深谷。

一步之遥,恍若两世之隔。

这一刻,林云笑了,豁然开朗。

眼前依然是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可林云好像与之前判若两人。他不再小心翼翼,开心了就小跑一会儿,不想走了就坐下来,看看云雾、远山、日月、星辰。

春去秋来年复年,他开始自己跟自己说话,说着说着就会想起一些早就淡忘的事儿,比如小时候受伤了父亲给他敷药时温柔的眼神,比如某天清晨雨后初晴的彩虹,比如阿琳偷亲他时臊红的脸等等,等等。欢笑、哭泣、悲伤、寂寞,他不需要掩饰自己,不需要强装坚强,因为这方天地,只有他一人……

终有一日,他来到了石阶的尽头,踏上了平地。虽然时间消磨了他此时的激动,可他还是很开心。他才十几岁,能有多少回忆。等他实在记不起自己几岁开始尿床之后,他找到了新的消遣方式。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因为想的太多,所以光怪陆离、离奇十分。所以此刻他也是失望的,因为他眼前的不过是一望无垠的……断壁残垣。

林云没有急着去探究这是什么地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么一会儿。他在石阶的尽头坐下,回想过去走过的漫漫长路,不胜唏嘘。此时已是夜晚,他抬头仰望,那里有一片星空。他从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看过这些星辰。只觉得本来遥不可及的星辰竟好像就在手边,似乎稍一抬手就能摘下一颗来。林云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笑得很开心。顺势倒下,双手抱着脑袋,翘着二郎腿,静静仰望天空。

那七颗像勺子一样的明亮星星是北斗七星,找到了它们,就可以找到其他的星星。从他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只有他的父亲。他父亲对他很好,但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只有在父子两人仰望星空时,他问他父亲那是什么星星,他的父亲才会变得话多一些。天上的星星何止千万,但他的父亲教会他认识了其中的许多,当然还有这些星星的故事。那是几岁的事儿了,五岁还是六岁?林云已经记不清楚,但那些夜晚学到的星系,深深的烙在他的脑子里,与父亲的回忆在一起。林云最喜欢这样的夜里,因为他可以和父亲一起坐着,聊聊天。不知不觉,泪水爬满了他的脸庞。他,想父亲了……

烈日当空,但并不炽热。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一座……荒城。整座城池好似荒废了无数岁月,没有一丝生机。道路、房子都是用一种材料做成,青灰色。不知道在全盛时期,这里是怎样的繁华,想来比冰镜城也不遑多让吧。

这里没有人,或许是因为太高太远,连飞鸟也没有,甚至连风都不愿意来这里盘桓。林云能够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心跳声,他觉得自己比攀登天梯时还要孤独。他害怕,害怕这种孤独。他只想回到那个小山林,和父亲、和辉叔、琳儿他们在一起,一起设陷阱,一起去打猎、采药,晚上能围在村寨中央的广场上跳舞,听老人们吹牛,偷偷喝梁爷爷藏起来的虎骨酒……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既然是梦,就总有醒来的一天,可他并不急着醒来,因为在这里,有比醒来更加重要的事情。如今,他感觉自己离这件事情已经越来越近了,所以迫切非常。

这座城大的出奇,林云走过之后才发现这城远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他不想再停下,所以他从白天走到黑夜,又从白天走到黑夜。不知又是多少个日夜,林云穿过了这座城,来到了一片山谷。小溪干涸,寸草不生,可在那山谷深处,却有一片青铜色的城堡,他知道,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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