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的残阳映红了西蜀锦官城的城楼,连日来的战争致使城墙外尸首交叠,阵阵恶臭几乎令人作呕。城楼上除了几个持枪站岗的兵卒,竟还有一位身形娇小的妙龄女子。只见她一身戎装,披坚执锐,猩红色的披风在风中摇来晃去,似乎一场大风就能将她吹倒,很难想象她就是这守城的将军。
城外不远处驻扎着绵延数百里的敌国|军营,女子抬眼望去,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小卒进进出出。她曾暗暗发誓,遇到那个男人绝不留情,定要将他一箭射死。可惜,不管自己如何恨他入骨,对峙的结果却是蜀军一败再败,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启禀夫人,大事不好了。北汉王爷拦截了援军,我们这里就要成为一座孤城了。”刚打探回来的斥候,气喘吁吁地向守城的夫人禀报道。
“什么!”夫人猛地一拳捶在城墙上,她悲愤交加,伤口崩裂,一口鲜血顿时吐了出来。
“夫人…”斥候看这女人|大敌当前,却以柔弱身躯挑起保家护国的重任,一时间心疼不已。
女子摇头表示并无大碍,时值九月,她缓缓回过头去,那满城的芙蓉花丝毫不知国仇家恨,兀自开得妖艳。
她是蜀主段毅宠幸的妃子芙蓉夫人,只因她花中偏爱芙蓉,所以国主在蜀国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种了芙蓉花,以示对她的无上荣宠。曾经的富贵显赫,奢靡浮华仿佛就在眼前,可是一个转身便成了过眼云烟。
“要不就依了国主的意愿,夫人,我们投降吧。这样强撑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斥候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如蚊子在哼哼。
“投降,投降…”芙蓉夫人喃喃自语,她颓然倚靠在城墙上,倔强的眼泪一直打转,迟迟不肯落下。原以为自己坚不可摧,到头来这“投降”二字便足以将她骄傲不屈的灵魂摧毁。
芙蓉夫人蓦然想起,昨晚国主对自己苦苦劝说:“华浓,你为什么执意不肯投降?孤自知不是一个称职的君王,但是我们根本不是李辰曦的对手,倒不如让孤为蜀地子民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求求国主,让妾身再勉力一试。若是就此投降,我们难免会被天下人耻笑啊。”芙蓉夫人心下悲怆,只得跪下请求。
段毅扶起自己,猝不及防地问了句:“华浓,你坚持反击是为了孤的颜面,还是你的尊严?”
原来国主他还是洞悉了自己的想法。
“哎,我到底不该因一人之恨,而置百姓于水火。”思及此处,芙蓉夫人慢慢合上眼睛,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斥候惊诧不已,只见那芙蓉夫人眼角流出的泪水竟是鲜红色的,一滴一滴间隔开来,宛如血珠子。
城楼下忽然吵杂不堪,打破了秋日里的宁静。芙蓉夫人迅速抹了眼泪,连忙转过身来,不知何时,楼下已经聚集了敌人的千军万马。华浓心惊胆寒,世人皆赞李辰曦用兵如神,看来果真是实至名归。
“华浓,你不要再挣扎了,快快缴械投降。”李辰曦一身深色盔甲,在战马上耀武扬威地叫嚣着。
夕阳的余晖照在李辰曦俊逸冷峻的脸上越发让华浓觉得刺眼,曾经以为他会是自己生命里的温暖阳光,到头来,不过是痴人说梦。在他眼里,有的只是开疆拓土,称王称霸,可笑我竟什么都不算。
“快拿弓箭来。”华浓怎容他在自己面前如此猖獗,摊开手掌便等着斥候递弓箭过来。
“李辰曦,要想进入此城,就从我尸身上踏过去。”华浓怒目而视,挽弓向他射去。
“英王小心,那个女人正对你开弓。”敌军中有人好心提醒。
李辰曦面不改色,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嗖地一声,一支箭恰好落在了李辰曦马蹄下,华浓不信邪,又嗖嗖射出了几箭。李辰曦眼疾手快,稍微策马移动就躲过了她毫无章法的乱箭。
“她的箭术当年是我亲手所教,难道还能胜过我吗?”他渐渐轻敌,懒得再去左右闪躲。或许,自己伤她极深,今日也该受她一箭,如此彼此才会心安。
华浓连着射偏了几箭,渐渐觉得双手不听使唤,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她********全扑在李辰曦身上,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敌营里某个小将护主心切,已对准华浓悄悄拉开了弓。
“啊,夫人。”身边的斥候大声叫着,却为时过晚,那只箭还是直挺挺地射到华浓右臂上去。
华浓索性心一横,用蛮力将箭直接拔出,登时鲜血直流,染红了她的银色铠甲。
痛,剜心刻骨的痛。这些伤痛,都是他给的,李辰曦,我此生定与你势不两立。
李辰曦看她痛不欲生,一颗心也跟着揪得厉害。他身边的副将察觉时机已到,便擅自替主帅下了命令:“来呀,全军将士给本将攀入城墙,打开城门,是时候建功立业了。”
李辰曦不想趁她之危,还未来得及制止,手下士卒却早就像脱缰的野马勇往而前。不多时,数十丈高的城墙外已架好云梯,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正一个挨着一个向着最高点爬去。
华浓脸色惨白,强忍着伤痛向斥候吩咐道:“不要让他们上来,快召集将士过来守城。”
“夫人,事出突然,敌人来势汹汹,怕是来不及了。”斥候不无担忧道。
“是不是大家都准备投降了,是不是?”华浓像一头激怒的狮子,一句话未说完,就气得晕厥了过去。
北汉的军队势如破竹,谁都不曾想过今日蜀军竟丝毫没有还手,如此轻易地就让大家攻下城池。城门大开,李辰曦率领余下的将士浩浩荡荡地挺进了蜀国的京城。
“传本王命令下去,我军所到之处,不得扰民,更不能烧杀抢掠。有违军令者,格杀勿论。”李辰曦知道蜀国百姓富庶,只好先立下军规。
城楼上站满了北汉的兵卒,原先蜀国的军旗不知被谁卸了下来,现在只有“李”字军旗在城楼上随风飘扬。哎,大势已去。
李辰曦匆匆爬上了城楼,却见他手下的兵卒正拿枪指着华浓,那个昏厥过去的女人被他们包围着,像极了待宰的羔羊。
“放肆,你们都站一边去。”李辰曦不怒自威,吓得兵卒立刻收好了枪。
“王爷,求求你放过夫人吧。”斥候连忙跪下求情。
陆华浓眉头紧蹙,昏迷中仍在微微摇着头,似乎很不满斥候提出的请求。李辰曦转过身去,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一脸悲戚的神情,只答道:“送你家夫人去皇宫里调养吧。”
斥候得令,立刻扶着华浓起身,李辰曦怎能让她跟别的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连忙制止住:“夫人伤势严重,让本王骑马送她回宫。”
李辰曦不由分说,径直抱起华浓便走下城楼,斥候见状惊讶万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辰曦将华浓轻轻放在马上,一只手揽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策马挥鞭。女子身上的淡雅幽香隐隐钻入李辰曦的鼻子中,他柔情渐起,不禁用脸颊反复蹭着她乌黑亮丽的秀发。半晌,他才在她耳畔低语道:“对不起,华浓。”
经过士兵的清理,李辰曦纵马所到之处再无旁人阻拦。很快,蜀国红色的宫墙便映入他们的眼帘。宫廷外跪着一堆宫人,他们个个身着蜀锦无比奢华,却被绳索束缚无法动弹。蜀国主段毅是个文弱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李辰曦在自己跟前勒住马缰,便磕头请罪道:“罪臣段毅愿诚心归降上邦。”
“国主免礼。”李辰曦示意他起身,并不过多言语。
“我家夫人她…”段毅看华浓昏迷在他怀中,心里担心的同时也泛起一股浓浓的醋意。
李辰曦再不想交出华浓,丝毫不理会一个亡国之君的话语,挥着马鞭就一路闯进后宫。整个皇宫的布局李辰曦了然于胸,那年他接受皇兄之命出使蜀国,段毅及华浓便是在这设宴招待他。那次宴会,他清楚地记得华浓编了一场清丽绝伦的舞蹈《白露未央》,并且又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与段毅的刻骨深情。
那时他气定神闲,安然坐在贵宾席上,嘴角上扬,看他们两人相亲相爱,却没有人知道他不经意间洒出了酒樽里的琼浆玉液。自那之后,他便暗暗下了拿下蜀国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