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穿过芳香阵阵的御花园,许久才转角至了听雨轩。
全体红木架构,金色沾染了些檐角,贵而不俗。镂空冰格纹窗子一排圈绕了整个屋子,推门而入,冉如胭抬眉,只见记忆中的红色戏台子,一张张雕凤座椅以一圈而排,后位为中,两边便是顺贵嫔与雅贵嫔,然为娴嫔,贵姬,贵人,良人等逐渐分开。
冉如胭到时,只有颜素问一人坐于后位。
九天红玉缀凤钗拆于简约云髻之上,虽是多了些与旁人的亲近,仍显身份之尊贵。大红长衣衫衬其娇颜,金色牡丹巧妙地被绣于双襟之上,颗颗硕大温润粉色珍珠点缀,深色凤妆绣花鞋稍裹嫩足。
“妾参见皇后娘娘!”
“奴婢锦翠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主仆二人福身,颜素问稍稍侧身,红唇微启。
“冉更衣,来得挺早,去座位吧!”
冉更衣讶异,颜素问居然尚记自己名字,怕是也费了些功夫,莫不是这清心寡欲的颜素问居然也明白透彻了吗?
“多谢皇后娘娘!”
冉如胭略略退位,选了个最为角落的地儿坐了下去。
若没有记错的话,卫姐姐应当是身体不适请了假未来,而这一场戏可是格外精彩呢!没有个好位置,如何看得一场好戏?
顺贵嫔南宫妙月与雅贵嫔秦思容迟迟而来,皆拜过皇后娘娘便坐其两边,两人细细闲聊一番便是相对无言。
南宫妙月凌云之髻尤为显现,金步摇坠下缕缕流苏,几支金钗缤纷色泽,蝴蝶耳坠翩跹于风中,白底流烟长裙之上天蓝蝴蝶点缀,之绣皆是极巧的双面绣,且生动异常,似是能够听及翼翅拍打的声音似的。
而秦思容倒是素雅一些,双刀髻上点荷花金钗,又以紫色玉珠作饰,眉间染了赤色云状,愈显娇容,双眸清丽,齿间似有清浅微笑,银绣抹胸内衬,一袭粉色花纹褙子不花不乱。
娴嫔林婉柔许久才来,一来便是请罪于各位,唇间浅笑仍仍。
俏丽的双垂拖云髻上银饰满满,却是毫无纷杂之感,浅紫的外袍裹了烟色交领,云纹由襟一滑而下,衬着同色的半透明纱衣,小巧的白色碧草连天绣花鞋轻轻敲打着大理石地面,声音寥寥。
不知是过了多久,众人皆到齐了这宽阔的听雨轩,唯独一人未来,便是那今日尤为受宠的余贵人余秀珠。
颜素问见此微微皱眉,脸色稍许难看了些,却是也未说什么,倒是娴嫔林婉柔摇着帕子俏皮地开口。
“哎呀,这听雨轩仍是一如既往的闷热呢,若是那余贵人再不来啊,咱们姐妹怕是要狼狈于此番热度之下了呢?”
说话间,林婉柔斜目将视线落于皇后颜素问的身上,本想引什么事端,却是被她的平静如水溃败。
“娴嫔如何如此着急了?妹妹这不就来了吗?”
说话间,余秀珠乌发绾作盘云髻,金钗落头只当点缀,一颗硕大的紫色珍珠被嵌于步摇之上,金质流苏随轻巧的步伐缓缓摇曳着。温润的蝴蝶状玉坠子环于玉颈之上,更衬美感。几分淡金色的绣花长袍外罩粉色抹胸,复杂的叶脉之纹皆布于衣襟两侧。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妾参见顺贵嫔,雅贵嫔,娴嫔!”
稍稍福身,余秀珠还未得到应允便是匆匆坐于空位之上,梅芯双目一凛,正欲说上什么,颜素问便是轻轻摆手,示意莫要多事。
“余贵人近日承恩有加,今个儿来得晚了,只当是身子骨劳累,来日来坤宁宫取些补品炖着,不要费了皇帝的心思。”
颜素问慢慢说道,红唇间溢出的喜悦显而易见。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了,皇上昨日已经派人给妾端了补品,不劳皇后娘娘费心!”
虽是这样说着,明眼人都能听出她口中的炫耀之意,只有冉如胭微微不齿。
她仍记得赵淮在宠幸任何一个妃子之后皆会端上一碗补汤,名为调养身子,实则规避子嗣。而只有她,从未喝过那补汤,他说,伤身体……
想到这儿,冉如胭竟突觉双眸泛上一层雾气,勾唇轻笑,只得将情绪掩入心中。这一世,除了她一人,无人知道从前,那么,她又何必怜惜从前情意?
“余贵人最近的确受了不少恩,吏部侍郎余清连平定南方洪灾有功,余妹妹自然受宠,应该的!”
雅贵嫔秦思容见她如此嚣张,便是弯着唇角逐渐说道,虽是夸赞,实意上不过是指余秀珠借父亲一时之功方获恩宠,如何能够长久?
意料之中,余秀珠一下子脸色差了些,却是仍旧忍不下那口气,一时间也未顾及到说话之人为雅贵嫔。
“若非皇上怜惜,怕是父亲无论做多少事都是无用的!”
腼腆一笑,余贵人晃着脑袋,步摇微晃,恍了秦思容的眼。
这是在嘲讽她虽有强实家族却仍旧比不上一个小小吏部侍郎的女儿吗?秦思容蹙眉,手中的梅花染雪帕子被绞得失了模样。
“余贵人还是多休息吧,言语过多可是会伤了体内之气的!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颜素问瞧着她们针锋相对的模样,只是淡淡而言,顺贵嫔南宫妙月与娴嫔林婉柔欲言又止,听皇后下令,便是闭了嘴。
秦思容咬牙切齿,哪里看得进好戏?身旁的贴身婢女彩灵只好伸出双手握成小小的粉拳,替自家贵嫔稍稍缓解了些怒意。
戏未一半,帘子拉下而暗了的座位之上却是出了乱子。
“皇后娘娘,妾步摇上的紫珠不见了!”
一声惊呼,余秀珠惊慌地站起了身子,梅芯听言便是立马派人拉开了帘子,一下子亮堂的主厅看似毫无异常。
“紫色珍珠?”颜素问皱眉开口,虽是紫色稀罕也不算重宝,但是今日所来可是更有宫婢更衣,谁知道是这余贵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还是真的有人趁机却走了价值连城的紫色珍珠。
“皇后娘娘,虽说一颗紫色珍珠对于妾而言不算什么,但是这可是皇上亲自派人给妾随着意愿造的步摇,如今已损,只怕是对不起皇上,还请皇后娘娘做主啊!”
余秀珠一脸苦相,颜素问察觉不到什么,也就是信了她的话,只是心中因这一句“亲自”而微微不喜。
“余贵人放心,无论是什么,本宫皆不会放纵这后宫之中竟有偷鸡摸狗之人!”
一声呵斥,轩外便是多了许多宫婢,又妃嫔在场,让侍卫前来恐怕不妥,梅芯便有了这个主意。
冉如胭细细瞧着,按照上一世的筹划,这只是余秀珠的一场好戏,最后珠子没有找到,倒是传了赵淮的耳朵里,赵淮怜惜其深意,便是再次恩宠了余秀珠。
可是,这一世,难道还会是这样的吗?
冉如胭突然联想到了曾经余秀珠赠与卫姐姐的一颗紫色珍珠,似乎与这相仿,而那颗珠子此刻却是在她的怀中,清晨卫姐姐因冉如胭多次相赠便将紫珠送给了她,还未来得及放置,却是遇到了这一档子事儿,如何说得清楚?
不过,曾经只是搜查了几个下人,这次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冉如胭如此悲叹着,余秀珠的声音却像雷霆一般轰然打在她的脑子里。
“皇后娘娘,如若不然,咱们搜身如何?”
余秀珠刻意提出这个想法,只有这样,珠子不翼而飞才更突显自己的悲伤之意。
“妾以为,一颗紫色珍珠罢了,让皇后娘娘以及贵嫔更衣损了贵体,余贵人,你是如何思量的?未免自私了些吧?”
娴嫔林婉柔稍稍撇嘴不愿,实上谁也不愿,只是唯恐坏了余贵人的心思,万一上皇上那告上一状也是完了,便也都缄默不语。
“不过妾倒是认为,后宫之中,即便是小小针线也是不可偷盗,更何况今日为余贵人在意的紫色珍珠,若是随意放过了偷盗之人,今后这后宫,皇后娘娘还如何打理?”
冉如胭这才注意到段莺莺,只见其半月兰花髻上银钗些许点缀,便是一朵粉玉娇花斜插于髻,嫩色耳坠子微晃,一身粉衣垂丝海棠整绣长烟裙,红色纹月腰封一揽纤腰。
她舞着不盈一握的曼腰站起说道,视线却是时不时瞥向冉如胭,莫不是注意到了冉如胭神色的不对?
“余贵人,皇上之心在你之身,其实有没有紫珠又有什么关系呢?”
巧笑嫣然,美眸顾盼,冉如胭怎么看都像是段莺莺在巴结余秀珠。
“本宫听如此多言还是觉得搜身一事欠妥,不如就搜一下婢女们的身吧,本宫相信所选妃嫔皆非贪图小利之人,况且日子还远着,若是真的发现在哪位妃嫔之身,怕是重罚也是轻的了!”
颜素问字字珠玑,虽是替大家留了颜面,却是冷冷而语,句子之中更有对余贵人自身的怀疑。
梅芯听此便是招着宫婢们搜身,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虽是中途出了岔子,结果却是一模一样的。
冉如胭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却在揣摩方才段莺莺的眼神,莫不是她发现了什么?她心知段莺莺并非常人,若是她甘愿巴结余秀珠,那必定是主上授意,为何?
一场好戏最终不欢而散,而冉如胭的思量却是在那素来恭谨的赵泺之身,他的失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受谁突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