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府的行道上,摆放着一架长架子,上面覆盖着一张白布,白布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雪花飘落,碎碎落在白布上,一点一点掩盖着那一大片刺目的斑斑血迹。
“秦姑娘,你来了。”站在长架子边的杨执尉见她从衙府门口走进来,出声道。
“秦姑娘,让你过来是想确认一下这位死者可是你酒馆中人?”
秦木兹死死捏着竹杖,面容一片平静,暗渊无光的眸子静静看着他,杨执尉在她暗渊的眸子里他仿佛看到撕裂叫嚣而出的厉魅想要扑向他,心中俱寒,连忙侧过身子躲开她的视线,“秦姑娘,请!”
她轻眨了眼睑,缓缓走进长架子两步停住了,闭上眸子,然后声音压抑着低弱,几不可闻。“采灵,去看看。”
采灵红着眼睛把雪伞递给身后的图画,走过去蹲下身子,浓郁的血腥味夹着冷冷风雪扑鼻而来,手颤抖地探出,心里不停乞求白布之下,那一俱冰冷毫无生气的尸体不会是她们家春伯,不是……不是……
拿着白布的手剧烈颤抖着,采灵咬着牙根,一闭眼,用力扯下那块白布——
白布下,青白红肿的一张脸眼睛紧闭着。
天冷缘故,脸上的红肿成了深紫色,是春伯。
采灵捂着嘴,眼睛一定不定看着那张昨天还在教训着她没大没小的脸,此时毫无生命躺在这里。
牙齿根紧紧咬着唇,溢出血丝,泣不成声。
从采灵悲伤的气息,秦木兹已经知道,躺在长架子上的死者是春伯了。
身子微晃,图画连忙扶着她手臂。“小姐。”
抬手拔开图画的撑扶,她向前走近一步,到采灵身边,低头,浑身散发的气息比这风雪更为冷冽。
“是春伯吗?”
采灵抹了抹眼里的泪,站起来,哽咽点头。“小姐,是春伯。”
秦木兹闭上眸子,徒然睁开,眸色静谧,益发冰冷。靠近她三步以内的人猛然惊惧看着她柔弱的背影,那道柔弱的背影直然挺立,清冷傲然。
可是她身边围绕着最浓烈的悲伤,这种悲伤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地深彻入骨。
她不言,杨执尉被她身上的悲伤震撼了,也不忍心出声打扰,默默陪着她们站在风雪里。
良久良久——
只听一句轻轻含着无声悲戚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侧。
“杨执尉,春伯是怎么死的?”
杨执尉眼神有些异样,目光落在白布上几不可闻叹息,“他是被……”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府堂大厅里走出来了两人,一声讥讽而起:“诺,还真有人过来领尸呀。”
采灵一见走过来的人,听她讥讽的口气,不由脸色大变,朝她怒声,“你这话什么意思?”
上官舒芫身穿紫红色的雪狐棉裙,腰间束着郡主标志的银丝绣着陀罗花的玉带,手里拿着那根不离手的红色长鞭。一派高傲走了过来,没有理会采灵的怒喝,眸光越过采灵,直然落在秦木兹身上。
眼角余光撇嘴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见来领尸的人是秦木兹,红唇更是勾起尖锐的笑容,眼底是一抹报复的痛快。
“原来是你家的狗呀?!”
狗?
采灵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她,恨不得上去扇她几巴掌。
秦木兹眸子不动也直然看向她的方位,脸色苍白,却很是平静,平静的过分诡异。也只有图画看到,小姐平静的表情下,手指紧紧握着,指甲已是深深陷入了血肉。
这副淡然平静,波澜不惊的模样深深刺激了上官舒芫,再想到曾经因她,她被鬼公子在众多大臣家眷面前公然讥讽。
眸子更是怨恨谇毒看着她,鬼公子不是称赞她沉静有素,稳重大度吗?她倒要看看今日她还能不能沉静,还能不能稳重。
“本郡主今日好心情,骑马在大街上策腾一番活络筋骨,不想有一只狗挡住了本郡主的去路,还敢对本郡主出言不逊。本郡主只好拿鞭子教训他什么叫做尊卑,什么叫贵贱,然后驾马从他身上踏过。谁知他那么弱,本郡主的马才踏踩了这么一下,就死了。不过这么卑贱的狗,也没必要活着。”
上官舒芫说完,高傲看着秦木兹,含笑回首问向随在他身后出来的巡按府大人,“大人,你说是不是。”
巡按府大人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秦木兹,转回视线看着上官舒芫。
大冬天的,他却冷汗泠泠,秦木兹他心里不能得罪,她身后有景亲王和九殿下的撑腰,不过最近景亲王幽禁,九殿下莫名中箭受伤。
上官舒芫可是永定侯府郡主,永定侯的权势比他巡按府要大,心里暗暗衡量了一番,巡按府大人不由抹了抹把汗,连忙应声,“是是,郡主说的对。以下犯上,此人冒犯了郡主的尊颜,死不足惜。”
“大人!”杨执尉听不过巡按府大人的谄媚,这事情本来不是死者的错,大街人来人往,朝廷早就明令规定不许任何人在盛京城中策马扰碍治安的。
见杨执尉想要反辨他,巡按府大人肃起脸,一个眼神瞟向杨执尉,示意他闭嘴,然后看向秦木兹等人,眼里再无畏诺之之态,皱起眉头,“秦姑娘,既然是来认尸了,是你家酒馆中人,那就赶紧领走吧。”
赶紧走!大雪天的,都快过年了还死人,太晦气了。
有些人,就是如此!
逢高踩低,见风使舵。
“大人真是效忠权贵的……一条好狗!”
冷冷的话平地而起,巡按府大人脸色巨变,暴怒:“秦木兹,你说什么?!”
上官舒芫看着她淡静的面容,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该死的淡然,该死的平静,真想撕烂她那张脸!
“嗬……”喉咙划出一声冷笑,秦木兹唇边噙起一抹冰冷的笑花,在风雪中如同一把锐利而凛冽的刀毫不留情直击敌人的心窝。“我说大人真是效忠权贵的一条好狗,只是不知大人这条狗什么时候会被马踩死呢。”
她的话,又快又疾,狠绝无比!
“你——”
巡按府大人盛怒,眼里顿生杀意,浑身散发了浓浓怒气,“来人!给本官拿下她!”
无数捕快从拿着刀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将秦木兹等人团团围住。
“大人……”杨执尉一把上前挡在他们面前,看向巡按府大人的眼中有浓烈的不满。
“呵、大人这是要以哪个罪名拿下我?”秦木兹对着他的方位,暗渊眸子无惧,冷冷一笑。
巡按府大人昂首,冷哼,“秦木兹公然诋毁朝廷命官的名声,又对上官郡主态度不敬,本官有权将你等收监十天处罚,以儆效尤。”
这话说的一派官腔,真圆滑,真漂亮。
上官舒芫冷眼旁观着,将秦木兹收监。
这结果,她满意。
进了大牢,看她还能不能这么平静,大牢寒气那么重,刑罚那么多,秦木兹在收监期间一不小心感染了风寒,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了呢…
如此想着,上官舒芫忍不住兴奋了,眼里迸发出一抹剧烈的恨意……
“来人……”巡按大人喝声。
“慢着!”秦木兹扯了唇角,截住他的话。噙着冷笑,然后踏出脚步,一步一步朝他的方位走去。
巡按府大人心突地一跳,看着她宛如地狱的厉魅朝他走来,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恐惧,大喝:“拦住她!”
那些捕快连忙把他隔绝,围成一道人墙,秦木兹被那些捕快围着堵住了前行,顿住步伐。
她眼睛有感应越过那道人墙,看着巡按府大人,眼睑微敛,冷冽的声音缓缓滑出,如同鬼魅般阴冷:“大人,这般罪名你都可以随意捏造,就不怕半夜鬼敲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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