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振海说的差不多就是实情,如果真是如此,刘骞那么做,多半就是想要拉拢夏振海了。毕竟,以刘骞的资历和眼下的情形,他想要扶正,绝非易事。
不过,刘骞用夏雨辰作为自己的突破口,不得不说选择很好。夏雨辰是夏振海和整个谭家的希望,动了夏雨辰,夏振海和谭家必定会有动作。而且,夏雨辰身为徐省长的秘书多年,也是徐省长的心腹,动一个夏雨辰,便可以达到一箭三雕的结果。
老爷子说的很对,刘骞不蠢,他选择的很好。
“那姐夫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不如顺水推舟好了。你和徐省长先通个气,等刘骞自己提出来的时候,你们就顺水推舟,让辰儿直接上去好了。”谭鸿宇道。
“这个恐怕不行。”夏振海道,“辰儿的资历不足——”
“我看,鸿宇说的也并非完全不可行。”老爷子打断了夏振海的话,大家都看着老爷子。
“虽然现在有点冒险,但是也不妨一试。不过前提是,不能让辰儿这件事引起关注。你们想法子淡化这个事情,变成一次正常的升迁。”老爷子说着,看向夏雨辰,“辰儿还年轻,早一点上位,没什么坏处。何况,他在莱州的工作成绩是很突出,全省上下都很清楚。就算是破格提拔了,也很正常。”
“可是,莱州的孙书记怎么办?”谭鸿兴道,“他的风头被辰儿抢了那么多,心里有怨气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这个时候用辰儿替了他,万一他中间使坏心,牵扯的人可就太多了。”
“孙书记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干这种鱼死网破的事情。”谭鸿宇道,“只不过,姐夫如果真的要提辰儿,孙书记的问题不能不解决。如果最后整件事出了麻烦,也只会出在他这里。”
二舅说的对,孙书记对他有意见,这一点夏雨辰很清楚。全都是因为他在莱州表现太多了,可是,他自己并没有觉得做错什么,他不可能为了维护领导班子的表面团结而无所作为。
“我和徐省长商量一下,给孙书记安排个位置,如果不能安抚好他,辰儿这件事就会出乱子。”夏振海道。
一家人在书房里讨论着,谭鸿宇起身离开了,独自一人来到楼上母亲的房间。
谭桂英和护工、保姆在里面给母亲上药,谭鸿宇站在一旁看着。
“你怎么上来了?”谭桂英问。
“他们几个商量就行了,我过来看看。”谭鸿宇道,“快结束了吗?”
“嗯,马上就好。”谭桂英道。
谭鸿宇“哦”了一声,站在床边看着母亲,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痛。
“我和妈想待会儿。”见姐姐和保姆等人换完药,谭鸿宇道。
谭桂英便和保姆们出去了,谭鸿宇坐在床边,轻轻拉起母亲的手,曾经那圆润光滑的手,现在已经变得干枯。
“妈,我该怎么办呢?”他轻声说着,明知道母亲听不见。
“这么多年,子君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妈?”他说着,视线停滞在母亲的脸上。
“我以为一个人可以,可是,有时候啊,人啊,果然还是害怕孤独的,我——”他继续说着,却说不下去了。
“那丫头,真是个好孩子呢!其实,我想让您见见她,可惜,”他苦笑了,“好像,我晚了一步啊!妈,您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是不是您生我的时辰不对劲?”
谭家的四个孩子,母亲最疼爱谭鸿宇,因为他是最小的一个。父亲却对他非常严厉,总是批评他,可谭鸿宇比兄姐都调皮,压根儿不是父亲批评就有效果的。母亲却是宠着他,从不批评,哪怕是到最后离家出走的时候,他也是跟母亲道别了才走的。直到此时此刻,他还记得那一日母亲背过身抹眼泪的情形。
“妈,我还不算特别不着调吧?”他说着,轻轻抚摸着母亲的手,“可是,好像我的姻缘命就很差劲,差劲的简直没法儿说了。”
说着说着,母亲的手,突然动了下,谭鸿宇惊讶地看着母亲的脸,母亲睁开了眼睛。
“妈——”谭鸿宇叫道。
母亲看着他,眼睛里突然闪了一丝光芒,似乎笑了。
“妈,怎么了?”他问。
见母亲好像要说什么,他赶紧俯身,耳朵贴在母亲的唇边。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母亲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很慢。
谭鸿宇心里一惊,抬头看着母亲。
母亲又动了下嘴巴,谭鸿宇再度俯身倾听。
“小宇,妈妈爱你,有些事,今天,妈妈要告诉你了,要不然,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会是什么事?谭鸿宇不知道。
按照母亲说的,谭鸿宇在母亲的房间里开始寻找她要的东西,楼下的人,全然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看着照片里的人,谭鸿宇惊呆了。
约莫半小时后,楼上传来盆子砸在地板的声音,去给老太太送水准备洗脚的保姆突然惊叫一声,楼下的人赶紧都跑上楼,只看见保姆靠着墙捂着嘴流泪,谭鸿宇跪在母亲的窗前,抱着母亲的手,泪水从指缝里流了下去。
“妈——”谭桂英哭着,扑倒在母亲的身上。
夏雨辰忙跑过去,抱着母亲,床上的外婆,是真的没了呼吸。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
老爷子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谭鸿宇听见父亲的拐杖声,回过头。
那个威严的父亲,此时的表情,却——
谭鸿宇起身,走到父亲面前。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他低声对父亲说道。
老爷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眼神里闪过错愕的神情。
谭鸿宇从父亲身边走过去,背靠着走廊的墙站着,双手捂住脸,却又突然颓然地坐在了地板上,双眼无神地看向母亲的屋子。
“爸,准备吧!”夏振海拍拍妻子的背,对岳父说。
老省长点点头,静静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这个夜,谭家陷入了一片奇怪的安静之中。
次日,院子里贴出了讣告,谭家老太太久病未愈,亡于家中。灵堂就设在小区的公共灵堂,请生前友好前往吊唁。
一时之间,省里政商各界来到灵堂吊唁这位老太太。
夏雨辰和父亲、舅舅们全都请假在家,大舅谭鸿耀一家也从京城赶回来。
一个疑问笼罩在谭家人的心头,老母亲怎么突然就断气了?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方晓悠根本不知道谭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给夏雨辰打电话,也总是被挂断,后来接到他的短信,说最近有些事,没办法和她联系,让她放心。
好吧,可能他是真的很忙。
谭家老太太突然去世,事实上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解脱。老太太年纪大了,80多岁的人了,常年瘫痪在床,吊着一口气在,自己难受,家里人也都痛苦。现在人走了,倒是轻松了。因此,灵堂里哭的人倒是不多,只有谭鸿宇一个人总是默默坐在角落里,看着母亲的遗像。
好几天没有接到谭鸿宇的电话,方晓悠也有些担心,便给他打了过去。
“怎么了,丫头。”他离开灵堂,走到花园里给她拨了回去。
“哦,没什么事,我在想你是不是很忙——”她说,“就算是忙也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嗯,你放心,我没事。”谭鸿宇道,“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好好复习,别挂了。”
“我知道,你也注意休息。”方晓悠道。
“嗯,哦,丫头,过几天我闲下来了去看你,我们去哪里逛逛吧!”他说着,视线望向远方。
“好的,没问题。”她说。
“哦,对了,你的驾照是不是没去学?”他又问。
“没时间,所以——”
“有空还是去学一下,回头你开车。”谭鸿宇道。
“我知道了。那我挂了,你忙吧!”方晓悠说完,就挂了电话。
此时的方晓悠,压根儿没有去想这舅舅外甥两个怎么同时就忙起来了,因为他们总是很忙,她早就习惯了,也没有往谭家的事情去想,而廖飞,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因为廖飞也一直在丧事上帮忙。
人啊,或许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辛辛苦苦,等到眼睛闭上,便是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没有了。
谭鸿宇看着母亲的骨灰盒被放进棺材,闭上了眼睛。
眼前,却怎么都抹不去的是母亲最后的笑容。
就在谭家忙着办丧事的时候,方晓悠自己也忙个不停。
除了学习,还有实验室的事,在辞去了孙家的工作后,她又在联谊会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中餐馆的工作,在餐馆里当服务员。工作时间是周末,因为周末客人会比较多。不过,因为她是这样短期打工,工资明显要少很多,可是,她也不在乎了,能有一点是一点。
至于孙宇飞,自从方晓悠辞职,就没有再找过她了,偶尔在哲学课上遇见,也只是礼貌地问候一句,没有再聊其他,和以前完全不同。方晓悠也不知道怎么了,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无所谓,人和人之间,原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