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三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感觉有危险在悄悄地逼近他，就像有一只猛兽在逼近他一样，他分明已经听到了野兽的喘息声。
这个时候，他正走在通往王官庄的路上。他很机警地撩起棉袍，从腰间掏出了那把匣子枪。同时，他的眼睛向路两旁的庄稼地里扫视着。庄稼地里光秃秃的，不可能埋伏下人。路的南边有一条浅沟，沟坡上长满了荒草。但是，那些荒草长得并不高，也藏不住人。可他的那种感觉并没有消失。他闯荡江湖十多年，每天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他有一种与动物一样敏锐的感觉。很多次他都是凭着这种感觉与死神擦肩而过，逃脱了一次次的追杀。现在，这种感觉又像一只巨大的手紧紧地攫住了他，扼住了他的喉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黄河口流传着一句民谚，九月不上冻，十月冻死人。眼下都已经是农历的十一月了。太阳还没有出来，东北风虽然不大，但是却很硬。刚从百花堂出来的时候，他觉得很冷。他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刚刚打开。他是故意选择这个时间出城的。等走了几里路以后，他的身上就渐渐感到暖和了，但是那风刮在脸上，仍然刮得脸上生疼。冬天的野外，一片荒凉，路上没有行人的影子，他喜欢像一只孤独的野兽一样独来独往，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人多了，说不定想要你命的人就混在其中。一个人都没有，反而更安全。
现在他却感到了危险在向他逼近。他没有停下步子，还是按原来的速度往前走。可他的眼睛、耳朵都极力地搜索着信号。他想，如果有危险，那危险一定来自路旁的树后。路的两旁稀稀拉拉的有一些树。这是唯一能够埋伏下人的地方。他平端着匣子枪，手指扣着扳机，随时准备向偷袭的人开枪射击。
王官庄离县城十四里路，曹小三已经走了八九里了，也就是说，他离王官庄只有五六里路了。在晨曦中，王官庄像一头卧着的巨兽。此时，曹小三看着这头巨兽，心里却感到很温暖。
如果有人想伏击曹小三的话，是不可能选择这个地方的。因为枪声一响，只要不能立刻把曹小三打死，曹小三就会开枪还击。独立营的人听到枪响就会立刻派人出来，那么伏击者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到那时候，伏击者就很难脱身了。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这么做。按说，他该放松了，可他没有放松。因为他的那种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他在一棵树旁站住了，往前边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他离开那棵树，谨慎地迈着步子。
忽然，他发现一棵树的树干上长出了一个横枝，他知道，那肯定是一杆枪。他迅速闪身向路旁的一棵树后躲去。可是，已经晚了，前边路旁的好几棵树后，都伸出了枪，他的动作很快，可究竟快不过子弹。
一阵枪响，他连中数弹，倒在了地上。他倒下的地方已经靠近了路边，他忍着剧痛就地一滚，滚到了路南边的沟里。这样一来，对方在远处的树后，就打不着他。他想，只要对方从树后走出来，想走到近处继续向他射击，他就可以还击。凭他的枪法，即便不能把对方全部击毙，也能打倒他几个人，死也要找几个垫背的。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曹小三反应这么快，能在遭到突然袭击的情况下，迅速滚入沟内。他们好像犹豫了。他们不能确定曹小三是否已经死了。不过，他们很清楚，如果他们想走到近处，只要他们的枪能够打中曹小三，曹小三的枪也能够打中他们。那么，凭曹小三的枪法，他们显然占不到便宜。他们没有时间犹豫，因为枪声一响，独立营的人肯定很快就会赶来，到那时候，他们想走也走不了。稍一犹豫之后，为首的一人摆了一下手，率先从树后闪出身来，斜刺里向北面的光秃秃的庄稼地里跑去。其他人也紧跟着跑了。
曹小三躺在沟坡上，听着脚步远去，他听出来了，一共有三个人。刚才，他虽然遭到突然袭击，但是，他在那一瞬间，感觉到就是有三支枪同时向他射击。这么说，偷袭他的人应该都离去了。可他不敢大意，万一对方留下一人，隐身在树后，等他一露头，再次向他射击，他就难逃厄运了。他身上有三处伤口，一处在左腿，一处在右肩，还有一处在右胸。右肩上的伤并不重，大概只是擦破了点皮。左腿的伤大概伤到了骨头，疼得厉害。但是，最厉害的是右胸。他怕即便对方全部撤走，可他失血过多，等不到独立营的人来救他。他不敢用两只手都来按住伤口。他的右手不能松开他的匣子枪。他咬紧牙关，只用左手按住右胸。
此时，曹小三只盼着独立营的人听到枪声赶快赶来，那他就有救了。他努力地坚持着，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感觉这段时间太长了，长的好像是过了漫长的一生。终于他还是没有坚持住，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