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秋等人走后，郑秃子一个人坐在病房门外，他手下的人分散在四周。他脑子里把刚才每个人的表现一一回放，一个一个地分析。越分析越觉得赵志明可疑。坐了好长时间，正在他感到累了的时候，张立言来了。张立言刚要说什么，他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了。他站起身，向院长办公室走去，张立言紧跟在后面。来到院长办公室，他让院长先出去。他使了一个眼色，张立言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关上了门。郑秃子在院长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示意张立言快说。张立言告诉他，曹小三昨天晚上去了百花堂，想不花钱，老鸨不干，后来老鸨叫来了警察局局长赵志明。赵志明还带着四个警察。双方言语不合，曹小三掏出枪，在赵志明的大盖帽上打了一个洞。把他们吓跑了。然后曹小三就在百花堂过了一夜。他是天刚亮的时候走的。最后，张立言说：“大哥，我看一定是这个赵志明下的毒手。”
张立言的话，正好验证了郑秃子的猜测。可郑秃子知道，仅凭赵志明一个人，他绝不敢对一个保安旅的连长下手。这背后一定有人支持。这个人会是谁呢？应该就是李春秋。可他想不明白，李春秋怎么会同意赵志明除掉曹小三呢？虽然曹小三做事太过分，但是李春秋不是不知道，曹小三是他郑奠基的亲信。这么说，李春秋是冲着自己来的？想要铲除自己的左膀右臂？然后再向自己下手？可这么做对他李春秋有什么好处呢？他实在想不明白。
也难怪郑秃子想不明白，就连天天在李春秋身边的许从新也想不明白。即便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赵志明也不明白。他当时是有一肚子怨气，更有一肚子的恶气，他当时真恨不得就把这个曹小三给除掉。他也知道李春秋对郑秃子这些人只是利用，心里实际很不待见他们这些老缺。他原本想李春秋不会答应除掉曹小三，顶多是能够答应教训他一顿。可他没想到，把曹小三的所作所为一说，李春秋竟然就来了一个顺坡下驴，很痛快的答应了。只是嘱咐他要把事做干净，别留下什么后患。然后还和他一起商量了具体的行动方案。看那个样子好像李春秋早就想除掉曹小三，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真正明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当然是李春秋。另一个是算命先生赵瞎子。
在赵志明去找李春秋的时候，李春秋正好与赵瞎子在商量一件事。说是商量，其实是李春秋在心里早就拿定了主意，他之所以收编郑秃子这股老缺，主要目的就是想在鬼子进攻乐北县城时，让郑秃子替他抵挡一阵。为他的保安部队赢得回旋的时间。同时，他也想借日本鬼子之手，来除掉郑秃子这股老缺。别看他只是一个保安旅旅长，还兼着一个小小的县长之职，可他却自认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他读过一些报纸上的抗战言论。他不相信中国最终会战败，他相信小小的日本是不可能长期占领整个中国的。日本人早晚是要走的。日本人走了，乐北县还是他的天下，这是他的地盘，他不会让给任何人。可是，以郑秃子为主的大荒洼里这些老缺，却是他的心腹之患。他们都是当地人，占着天时和地利，剿灭他们就好像老虎啃天——无处下嘴。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日军在春节前后就很可能向他的乐北县城进攻。他知道自己的保安旅决不是日军的对手。为了保全实力，他会撤退的。可他也知道，如果不能借日军之手除掉郑秃子，日后就很难做了。他请赵瞎子来，就是算算他的保安旅在日军进攻时，会是什么命运。他问的是保安旅的命运，却几次提到了独立营和郑秃子。
赵瞎子眼睛虽然是瞎的，可他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虽然李春秋在说到郑秃子之前，先向赵瞎子问了他手下几个团长的命运，然后才用轻描淡写的口气提到郑秃子。可赵瞎子听出来了，李春秋是容不下郑秃子的。他好长时间不说话，坐在那儿掐指细算。最后说出了几句话，他说，郑营长前途暗淡，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当然他这都是猜测之言。正在他故弄玄虚的时候，许副官来报告说赵局长有急事求见。李春秋让许副官把赵志明叫进来。
许副官出去以后，就在赵志明进来之前，赵瞎子对李春秋说：“郑营长可能近期就有麻烦。”
他之所以说这番话，是他早就听说郑秃子的部下不守军纪，他的几个亲信常常独自一人进县城逛妓院。他也早就知道，百花堂是警察局局长赵志明的地盘。这一次赵志明来求见，很可能与郑秃子的部下有关。这只是一种直觉，或者只是一个猜测，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这个直觉和猜测。
赵瞎子出去之后，李春秋听了赵志明的话，心里忽然生出一条毒计。他知道曹小三枪法好，又是郑秃子的亲信。如果郑秃子不能死在日本人之手，他想除掉郑秃子，这个曹小三都会碍手碍脚的。倒不如趁现在就除掉他。只要事情做得干净利落，即便郑秃子有所怀疑，也没办法。同时，他更想借这个机会来把郑秃子的队伍搞乱。他知道在老缺们中，曹小三得罪了很多人。到时候他可以把郑秃子的怀疑引到他们内部。所以在看望曹小三后，临走的时候，他对赵志明说：“赵局长，你要与许副官密切配合，全力以赴调查这件事，要查个水落石出，一定要把凶手绳之以法。”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郑秃子，又接着说，“县城里凡是与曹连长有联系的人都要查，独立营中与曹连长有矛盾的人也要查。”
李春秋临走前的这几句话和这一番表演，并没有起到它应该起的作用。郑秃子并不傻，他不会相信李春秋的这番话。相反，他对李春秋更加怀疑了。李春秋也知道他的这番话不一定凑效，他要的也不是郑秃子的相信。他就是要说出这几句话。只要他当众说出了“独立营中与曹连长有矛盾的人也要查”这句话，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在必要的时候，他抛弃独立营，或者自己动手消灭独立营，就有一个借口了。人们就会相信他的话，老缺毕竟是老缺，他们除了祸害乡里，就是内讧仇杀。这种人不除掉，地方上就不会安宁。
郑秃子虽然不相信李春秋的话，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李春秋这么说埋下的伏笔。这就跟下棋一样，郑秃子看下了三步，可李春秋却是看下了五步。在大荒洼，人们骂一个人坏，总是骂“简直就是一个老缺”。其实，那些政客们比老缺更坏。郑秃子自以为江湖阅历很深，谁也瞒不了他，他还对李春秋加以嗤笑，笑李春秋的表演太幼稚了。
张立言问：“大哥，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郑秃子半仰着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说：“你先不要动，到时候我有办法给小三出这口恶气。”
曹小三醒过来的时候，郑秃子并不在他的身边，郑秃子已经回了王官庄。在这儿陪着他的是三连一排排长李福禄。他一见曹小三醒了，立刻派人骑马到王官庄汇报。郑秃子立刻骑马赶来。曹小三一见郑秃子，就咬牙切齿地说：“大哥，你一定要给兄弟报仇啊！”
郑秃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曹小三说：“这件事肯定是赵志明做的。”
接着，他就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他逛妓院的事其实郑秃子都知道了。但是他遭到伏击的具体情况郑秃子却不知道。郑秃子听得很仔细，可他一句话也不问。直到曹小三说完了，他才说：“小三，你放心！这个仇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
曹小三一下子愣了：“大哥，咋了？还等啥呢？”
郑秃子说：“你现在啥也别想，好好养伤。大哥都已经安排好了，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再说。到时候，我要让你亲手杀掉你的仇人。”
郑秃子又嘱咐了一番，便带着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