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呜呜——”凛冽的西北风尖声肆虐着,像饿狼在悲嚎,山林披着白袄不住地颤抖。
天擦黑,占中华一伙人逃到头道岭村,又饥又饿的占中华也顾不上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绺规了,他吩咐崽子们分散到各家各户弄吃食,自己同东方侠、北边风还有海里蹦与英儿扶着步履艰难的二丫进了甲长家。大胡子头们来了,甲长于开文慌忙将他们让进东屋,放上炕桌献上茶水,又拿过旱烟笸箩,然后就去吆喝老婆做饭,自己去捉鸡杀。
二丫捧着蝈蝈样的大肚子“哎哟、哎哟”的直叫唤,叫唤的海里蹦心烦意乱冲她吼了起来:“你她娘的穷叫唤个啥?忍者点不行吗!”
“哎哟,当家的我挺不住了,怕是要、要生了啊!”
“啥?要生孩子,你她娘的也不挑个时候!”海里蹦眼珠子瞪得牛卵子似的。
“二哥,快扶西屋让甲长老婆给看看吧!”束手无策的海里蹦只能听东方侠的,同英儿扶二丫去西屋。闷坐在炕上的占中华毛虫眉拧成了疙瘩。两次伸手到笸箩里卷纸烟,纸都捻坏了,东方侠知他是在为夫人战东洋和粮台大金子悲痛,自己何尝不是呢?大金子为人忠厚正直,在山头一直视为知己,战东洋的离去他心里更是感到空荡荡的,从战东洋第一次上山他就爱上这个心地纯真又嫉恶如仇的女子,俩人到龙桥经历险境,特别是得知自己的同学恋人郑智敏已经牺牲后,这种爱愈加浓重,由于占中华的原因他只得将这种感情深深埋藏在心里。
从不吸烟的东方侠卷好两支纸烟,递给占中华一只,占中华点着抽了两口烟问东方侠:“东方弟,你看眼下咱们该咋办?”
东方侠也将纸烟点燃吸了一口,立刻咳嗽起来,呛得鼻涕眼泪一齐流,他丢掉纸烟用脚捻灭才说:“日本鬼子蓄谋已久绝不会善罢甘休,吃过饭咱们应该马上走,摆脱敌人以后再做打算。”
“大当家,弟兄们又冷又乏,咱在这‘伸一条’(睡一觉)养养劲再走,天都黑了,跳子真来了咱也不怕。”北边风别有用心。
占中华心乱如麻,不知是听东方侠的还是听北边风的,正在这时,外面布岗设哨的穿山龙跑进院子喊:“大哥,跳子追来了!”
占中华跳下地,同东方侠窜到外屋,北边风只好跟出去。
海里蹦拖着二丫从西屋出来,二丫额头直冒大汗珠子,捧着大肚子痛苦地说:“当家的,我、我实在不能走了,痛死了!”
甲长老婆说:“她马上要生了。”把个海里蹦急的抓耳挠腮直转磨磨。
“二弟,只好让弟妹留下了。”占中华叫过于甲长“于甲长,我把二弟的夫人交给你们俩口子了,等回来我亏待不了你。”
“这、这、日本人就要来了,出了事我哪担得起啊?”于开文慌忙推辞。
海里蹦横眉瞪眼“你怕个球,我也留下!”
“我也留下照看姐姐。”英儿也说。
东方侠直言阻拦“不行二哥,你不能留下,二嫂是农妇,敌人不知她身分不能将他怎么样。英儿也不能留下,鬼子们****成性,你留下很危险!”
“放心于甲长,鬼子是追我们,只是从村子路过,我们出村会引他们走,二弟快滑!”占中华说着已出了房门。
海里蹦摸遍全身一个钱没带,他一把将二丫手指上的金戒子撸下来往于甲长手里一塞“这个给你,她娘俩若母子平安回头我还重重有赏,出一点差错我要你核头!”
占中华来的街上,穿山龙跑过来“大哥,有三个崽子挂花走不动只好藏起来,狗剩找不到,其他人都集齐了。”占中华一挥枪“快滑!”
占中华他们前脚逃出头道岭子村,安谷率领日伪军后脚就包围了村子,安谷指挥日伪军挨家逐户搜查,于甲长一看情况不妙,主动跑出来找安谷。
“你的什么的干活?”安谷目光带钓寒气逼人打量着于开文。
“太君,我是本村的甲长,愿竟为太君效劳。”
“太君,他确是本村的于甲长,我的认识。”闫翻译没少从各村甲长身上刮油,他给予证实。
“噢,于甲长的干活?”安谷狐疑的目光在于开文脸上转来转去,山里这些村子的甲长大多是两面派,墙头草随风倒,奸狡无比的他岂能不知“胡匪藏在村子里吗?”
“太君,胡子刚才在村子里,还没吃上饭就被你们撵来吓跑了,你们快追还撵得上。”像是在验证于开文话似的,村外响了几枪。
“追!”安谷一声令下,日伪军迅速集中蜂拥出村,奔枪响的方向追去。没追多远奸狡的安谷就觉得不对劲,胡匪既然已经逃出村子为什么还要放枪故意暴露目标?占中华剩那点残兵败将怎敢回头跟自己硬拼?不对,村子里一定藏有胡匪的重要人物,北边风暗报海里蹦的老婆快生孩子了,她跑不动一定会躲在村中,也许海里蹦也会跟她在一起!安谷一带缰绳,勒住坐下的大洋马“停止前进,回村搜查!”
村头燃起堆大火,全村男女老幼都被日伪军赶到这里,三个负伤躲藏的崽子也被搜出,绑在井边那棵要四五个人才能合围的大柳树上。
星月都被铅灰色的云层遮死,天空暗黑如漆,西北风打着旋儿在穿白挂孝的村中抽打徘徊。火堆把周围的冰雪烤化,露出一圈黑漉漉的地面,红火、黑地在周围灰白的冰雪衬托下如一口翻滚着血水的大铁锅。人们心中在战栗,恐惧地注视着手握战刀把的鬼子安谷,安谷身穿黄呢子军大衣,眯着狼眼端详着自己的猎物,他那刮得分外光洁、在火光映衬下呈青绿色的两腮肌肉在微微抽动。
“快说!海里蹦和他老婆藏在哪!”闫翻译似头磨道驴围着大柳树转圈,挥舞皮鞭逼问三个受伤的崽子,会中国话的安谷并不不需要翻译,他现在只是传声筒、打手。
一个崽子说:“她跟海二爷跑了。”一个崽子哀求:“我不知道,饶了我吧!”一个崽子达拉着脑袋任凭抽打不吭声。
安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闫桑,他们不需要问话,他们需要的是刺刀地干活!”他招退闫翻译,举起带白手套的手,三个鬼子兵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围了上去,“嘿——”地一声刺刀捅进崽子的胸膛。
鬼子兵“嘿嘿”地怪叫着对着活人靶猛刺,三个崽子“嗷嗷”惨叫呼嚎,鲜血像喷泉样溅到鬼子们的手上、脸上、身上,一个鬼子兵的手发抖了,刺枪的速度一下比一下缓慢无力。血也使嗜血成性的安谷激动异常,他那吊死鬼般苍白的脸上涌起红晕“八嘎!”他抢上去夺过手软鬼子兵的大枪,活塞往复式对着已被刺乱的胸膛突击,三个崽子的惨叫没了声息。
安谷丢掉大枪,一步步走到人群面前,用染血的魔抓一把拽出于甲长“你的说,海里蹦和他老婆躲在哪里?”
于开文浑身发疟疾一样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他、她们跑、跑了。”
“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的!”安谷拔出了战刀。
于开文进退两难,面对没有人性的魔鬼不说性命难保,说了胡子们也杀人不眨眼,日后自己全家也没个好。于开文还在权衡厉害,安谷已挥刀砍了下来,人头落地,脖腔中一股鲜血喷溅到安谷脸上。
“当家的——”于开文的老婆从人群中冲出,扑到丈夫尸体上嚎啕大哭。
安谷一手提着血刀,一手揪起她的头发逼问:“说,人藏在哪里?不说一样死了死了地有!”
面对满脸鲜血面目狰狞的魔王,于甲长老婆刚才因丈夫惨死胸中涌起的怒火吓得无影无踪、下意思地指着自家房子“她、她在炕、炕、洞。”
安谷带着鬼子兵拖着于甲长老婆去她家搜人,他们来到于甲长家不用翻腾就找到了二丫,二丫就要临产,躲在灶洞里忍不住痛得直哼哼。
鬼子兵们将二丫拖到村头火堆旁,安谷用舌头舔着干涩的嘴唇,似狼见到了可口的美味,他激动地搓着手走向二丫,二丫痛苦地眉头紧蹙,两手紧紧地护着高高的腹部,艰难地支撑这身子向后蹭着,呼哧呼哧喘息着哀求:“我、我快生孩子了,你们放了我吧!”
“你是海里蹦的老婆?”安谷鼻翼在动 。
“我、我不是,是老百姓,放了我吧!”
“不、不,你是海里蹦的老婆,你丈夫大大地厉害,打死过皇军曹长,你应该感到自豪才是!”安谷嘴角弯曲在狞笑,大皮靴重重地踢在二丫大肚子上“砰”然闷响。
“啊——”二丫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砰、砰、”安谷踢足球似的踢得二丫翻来滚去,污血浸透了她的下身,顺着棉裤腿往外淌。
二丫不动了,她的双手还护着腹部,火光在安谷眼里成了两团鬼火,鬼火锥子样扎在二丫高高凸起的肚子上,突然,安谷双手持刀挑开了二丫的棉衣裤,鼓凸的肚腹在蠕动,里面的小生命还没有死!
安谷又高高抬起战刀划了下去,人群惊呼起来,连伪军们都扭过脸去不愿看这惨绝人性的兽行!安谷刨开二丫的肚子,伸魔爪抓出血淋淋的胎儿。
“啊哇,啊哇”足月的胎儿顽强不屈地在哭叫!丧心病狂的安谷仰天狂笑“哈哈哈,这个小海里蹦也要与皇军为敌,一样死了死了地!”他将胎儿抛向空中战刀一挥,血肉模糊的胎儿被砍为两段 ,哭叫声戈然而止。
安谷步步逼近挤在一起不敢抬头的人群嚎叫:“还谁是胡匪?不说出来统统死了死了地!”在他的淫威之下人们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混在他们中间的崽子狗剩。
狗剩被拽了出来,安谷对这个小胡子已不感兴趣,他一指火堆怪笑说:“天气很冷啊,叫他到这里面暖和暖和。”
鬼子兵将狗剩身上浇上煤油,抬起他掷进火堆,形将暗淡的火堆噗地爆燃起来,柴木在噼噼啪啪地燃烧,人肉在滋滋啦啦地冒着烟火,空气中飘荡着令人恶心难闻的腥臭焦糊气味和狗剩撕心裂肺的的惨嚎。
猛然,一个火人蹦出火堆张牙舞爪地冲向安谷,他惊骇后退,脚下一滑栽个了个跟头,火人并没有扑到他身上、离火堆没多远就佝偻那不动了,身上还冒着烟火。
村民们已被这恒古无有的凶残吓蒙了,失去了理智和思维,以至于安谷从地上爬起来命令他们身后的日伪军闪开,他们还无动于衷。
刽子手的战刀又一次举起“哒哒哒”机关枪喷出火蛇,无辜的村民在迷茫中倒了下去。
“闫桑,统统井里的干活!”
“是、是,快、快,把尸体都仍井里去!”闫翻译驱使伪军队长付达仁,付达仁岂敢待慢,挥着手枪指挥伪军们不管死的伤的把村民全都丢进水井里,全村男女老少几十口人把深深的古井都快填满了,有个受伤的拽着辘轳上吊下的井绳往上爬,安谷一刀砍断了绳子。
付达仁从伪军腰里拽出颗手榴弹向安谷讨好说:“太君,给他们这个吃!”
“尧西!”
“轰——”葬身几十个冤魂的古井被炸塌了,但历经苍桑斑痕累累的大柳树却永远铭记着日寇禽兽的滔天罪行!
占中华领着残部一口气逃到杨树林子村,人困马乏吃过饭刚想睡一觉,外面放哨的枪声又响了,他们只好又苍惶而逃。安谷耐着性子等了几个月怎肯轻意放过根除占中华的机会,一连几天日伪军影子样跟着占中华他们不放,雪地上留下的足迹成了敌人最好的向导,占中华心里明白,冰天雪地自己人缺吃少穿,而敌人却给养充足,这样再过几天他们一个也逃不掉,他召集梁柱们商议对策。
北边风觉得机会来了抢先说:“大当家,我们平原那边一到冬天没地方躲就各奔东西去猫冬,等来年农历四月十八春暖花开时再‘蚂人’(集合),咱们分散开跳子们就顾东顾不了西了。
“那可不行,咱山里的绺子猫冬可没有散伙的习惯!”海里蹦反对。
“分开走目标小,要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考虑试试,唐聚五的十万大军才闹腾了几天就被日本人打散了,咱剩这点人不抗打呀!”穿山龙对这个主意动了心。
东方侠摇头“这是下策,在这人烟稀少的雪野山林,分散开也无法摆脱敌人的追踪隐藏,反而会被敌人轻松而擒。”
“这么说,你有高招了?”
“为今之计一是尽快想办法摆脱敌人追踪,二是马上派人向各方面朋友求援。”
“能摆脱跳子咱们不早逃了,还用你说!”北边风讥讽。
“远水解不了进渴,你想把咱们的命掖在别人的裤腰带上?”穿山龙不满摇头。
东方侠继续说:“咱们已经同民众自卫军和好几个绺子联合抗日,唐聚五的队伍已经散了还有邓铁梅,咱们和他们彼此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我想他们会明白这个道理派人来援的。咱们虽然暂时无法摆脱敌人的追踪,但敌人大队人马行动慢,不如我们快捷,短时间他们追不上我们。”
“对,三弟压东边离这近,咱派人去找他来帮忙。”海里蹦赞成东方侠的主张。
占中华苦思后说:“伙不能散,散了怎么为倒了的弟兄们报仇?只有求援了,三弟脾气不好,上次夫人得罪于他恐怕他不肯来,四弟,这事还劳动你亲自跑一趟,请他念在咱们当初结拜之情来帮大哥一把,我会替夫人当面向他赔罪。”
“好吧,大哥,咱们在哪联络会合?”
“在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