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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峪山血战(三)

从午未相交的时辰金兵发起了一波试探性的攻击过后,从未时过去直到申时过半的一个半时辰里,庄园外的金兵极为不合常理的保持着安静。

站在高墙上的谢英轻易就观察到,除了半里外的山岰里保留了二百左右的骑兵监视着庄园内的动静外,另外的数百骑兵居然全数绕过一处小山丘消失不见了。既然还留有二百骑兵,就说明金兵没有撤退的打算,那么暂时退去的金兵就肯定是为了攻破庄园做什么准备去了。

有了这个发现后,谢英的感觉很不妙。如此精锐的金军,如果还有空不慌不忙的做攻坚的准备,单靠庄园里现在二百出头的守卫力量硬顶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刚才为了鼓舞庄内士气,谢英和魏壮一唱一和的说什么射中了不下三十名金兵,其实完全是夸大了刚才的战果。

凭着多年的厮杀经验,只是大略的扫上一眼,谢英就知道刚才试探着冲上来的金兵中,除了当场倒毙的五人外,其他被射伤的金兵基本上都能随着大队轻松撤回,说明伤势肯定不重。谢英自己很清楚,战果绝没有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么好。

回头又仔细打量着庄内庄外的地形,谢英在绞尽脑汁的想着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文章给庄外的金兵造成些大一点的杀伤,伤亡大了这些金兵才有退兵的可能啊。

趁着暂时的平静,谢英再次和魏三爷碰了个头,将自己的判断说给魏涛听后,魏涛只是稍一思忖就知道谢英的说法应该是对的。五百骑兵远道潜入宋境,即不担心襄阳府周围的宋军前来围剿,也不急于对庄园强攻,这样的举动在魏三爷和谢英这等经验丰富的人眼里,哪还能不明白这一次金人的行动不仅是早有预谋的,而且肯定是一场大范围的全面行动。

如今恐怕不仅是峪山这里,襄阳城和附近的一些庄园只怕是也已经受到了金兵有计划的围攻。襄阳城城高墙阔,兵精粮足,金人是没什么办法的,应该只是会派骑兵远远的围困不让城中宋军有出城支援四周的行动。

可是像峪山庄园这样离襄阳城不远的庄园,只要被金人找到,那处境就非常的危险了。想要活下去,能依靠的估计也就只有庄子里这些力量了。

指着自己身后一处院子,魏涛对谢英说道:“庄园里还能凑出三百人,虽然都是只知道种田的百姓从来没有拿过刀箭,可是毕竟都是男人,力气总还是有的,现在已经聚在后面的院子里,魏顺正在给他们鼓劲。”既然已经选择了谢英统带队伍,魏涛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将全部的力量都无条件的交到谢英的手中。

听到庄园里还能凑出三百名男丁,谢英大喜之下马上请魏涛带自己去看一看。

顺着一条庄内大道来到一个宽敞的大院里,庄园内的管事魏顺正在声歇力嘶的对着黑压压挤满一院的庄丁们喊着话。可是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庄户百姓们此时的表现却很让人失望,除了一阵又一阵闹哄哄的私语,这些身强力壮的庄户们的脸上除了恐惧和畏缩外却看不到别的表情。

让一个平常连普通斗殴都很少发生的庄户百姓去拿起兵器与人面对面的厮杀,就像让一群羊去面对面和凶残的狼对阵一样,这确实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稍有退路,只怕这群羊就会一哄而散的逃个精光了。

在山东经历多了这种事情的谢英现在也顾不得客气,径直上前挥手止住了庄园管事魏顺苦口婆心的劝诫。先是在魏顺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然后当魏顺退下去后,谢英就纵身一跃跳上了临时用桌子搭起的高台上对着这些庄户百姓们大声说道:“诸位乡亲们,俺是潭洲飞虎军都头谢英,如今受魏三爷委派统领庄内所有军兵。现在庄子被五百金兵围困,庄内守卫人手不足,所以你们也必须拿起兵器准备跟俺一道和金狗拼命了。”

听到谢英直截了当的话,底下的庄户们嗡嗡的议论声更大更乱了,而脸上的恐惧之色也更浓了,甚至有人开始带着哭腔哀求了起来。

“这位军爷,我连杀鸡都不敢啊,您让我和金兵怎么拼命啊?”

“好汉,俺真的不敢啊,再说俺也不会用什么兵器啊?”

“英雄啊,我们真的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呀!”

冷眼看着底下一群拼命哀求的庄户,谢英却只是冷笑,缓缓将腰间的刀抽出来后,一手执刀朝着众人一指,只凭着那一股杀气,硬生生的将三百人全吓的不敢张口。

“放你娘的屁,什么也不会?兔子急了还咬人,一帮大老爷们连兔子都不如?庄外全他娘的是金狗的精锐骑兵,跑是想都不用想的,如果不和他们拼命,你们就等着让那些金狗一刀一刀砍下你们的脑袋。”说到这里,底下庄户们却仍是茫然的举着一张张苍白恐惧的脸。

就在这时,这座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动静,很快一群护卫们抬着一具具刚刚牺牲的同伴尸体来到了院子中,默默的将十几具尸体摆成一排后又退了出去。等护卫们出去后,伴着哀哀的哭声,一群妇孺老幼慢慢的走进来,站在了每具尸体的后面。

这些就是刚才谢英安排魏顺去做的事情,对这些平常怯懦惯了的庄户们,只凭空话是没用的。只有让他们真正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看到血淋淋的现实,无路可退之下才有可能激起他们深埋已久的那点血性。

“看到没有,这些就是刚刚为保住庄子和金狗拼命后牺牲的兄弟,他们的家中老幼就在他们身后看着你们。你们摸摸自己的裤裆,自己还是不是个男人,你们难道就准备等着金狗攻进来后,让自己的家人也像她们一样吗?如果金狗真的攻进来了,就是这些妇孺也不会有一个能活下去!”指着站在尸体后面的妇孺老幼,谢英再次高声怒斥道。“想想你们的爹娘,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吗?”

在一具具血淋淋的尸首面前,在一群哀泣的妇孺老幼面前,这一群庄户百姓们终于慢慢升起了一点斗志。再怯懦的人,也总有自己愿意去守护的东西,在残酷的现实和谢英的引导下,三百庄户的勇气终于迸发了起来。

有了勇气后,如何让这些空有力气的庄户们发挥出作用就又是一个难题了。让他们上墙头值守是不可能的,连刀都拿不稳的人就更不要说开弓射箭了。而且一旦让这些人分开,只怕刚刚升起的一点勇气就会随之被恐惧再次淹没。不过这个问题在谢英面前却不是什么难事,当初在山东时红袄军可没少经历过这种事。

数百根又粗又长的竹竿,用刀将一头削成锋利的斜尖,然后向襄阳禁军借了五名军卒当教头。三百庄户排成密集的队形,只管练一个动作,用力向前刺。很简单的办法,可是却一下子让庄子里多了一股强大的杀伤力量。

有了这一股额外增加的力量,谢英的脑子里一个大胆的计划也渐渐完整了起来。趁着还有时间,先让几名军卒领着庄户们练突刺的动作,谢英也将自己大胆的想法和魏涛商议了一遍。让谢英都没想到的是,虽然只是初次相识,魏三爷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是如此之大。不仅将庄中武力尽数相托,而且对谢英冒险的计划也是无条件的支持。

就这样,三百庄户还在五名禁军士兵的带领下熟悉着队列队形和如何用力将手中竹竿刺出去时,几名庄中管事带着庄子里的妇女和稍大点的孩童,开始在庄园大门后做起了奇怪的布置。

一瓮瓮的麻油被当成水一般倒在了地上,从大门后开始沿着青石铺就的大道不要钱的洒了出来。整整一百瓮麻油,将庄园大门后数百丈方圆的地面全都浸染的油乎乎的又光又滑。而这还不算完,浪费完了一百瓮麻油,妇女和孩子们又开始将一袋袋圆滚滚的黄豆撒满了被麻油浸染的地面。

而谢英的计划,也正是借着庄园大门后的这一片地势,将庄园内所有能用上的力量全部集中起来,借着这一片布置好的地方,放金兵进来,然后尽最大可能杀伤金兵。

而沾了油的黄豆也能给突然进入的金兵造成极大的麻烦,仓促下不明所以的金兵只怕是连站稳都不容易,只要庄园里的庄户们不出现溃散的情况,进来的金兵应该是很难活着逃出去了。

也亏得是豪门世家里物品丰富,否则就算谢英胆子再大,只靠三百现在才刚开始练习突刺的庄户百姓,这个计划也不好实行。

庄园里面在紧张准备的同时,庄外的金兵也终于在酉时初再次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刚才撒出去的三百骑兵已经全部回来了,他们还从山下的一些村落里抓来了近百名普通百姓。在来峪山的路上,完颜康就发现了有好几座村庄现在又有了炊烟升起,虽然三个谋克分三路抄掠了数座村庄也只是抓来不足百名宋国百姓,不过完颜康觉得以宋人一向怯懦的德性,有这百来条宋人的性命,应该就足以让眼前的这座庄园顺利告破了。

身为这次攻击峪山的指挥官,完颜康虽然早就有不计损伤攻破这座庄园的准备,可是如果有办法能够让自己麾下这些精锐骑兵少损失一点,完颜康当然会更加的开心。至于宋朝百姓的生命,在金兵眼里实在是还比不上一头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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