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也许忘了自己是从哪儿走过来的，但是胡塞里不会忘。
他是一名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作战经验丰富的军人，认地图，还有辨识地形地貌是基本功，要是连这些都忘了，那他基本可以回炉另造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用的什么办法才会锁定金泰，但是在来时的路附近架设狙击点还是可以做到的，更何况还有娜塔莎这个本地通。
在沿着山脚的一条几乎无法辨识的小径北侧山脊线上，胡塞里架设了第一个狙击阵地。
“这里可以么？”胡塞里趴在娜塔莎的耳边轻声问，“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要么用手势，要么保持安静，实在想说话，就保持这样的音量。”
“可以，”娜塔莎端着手里的枪，朝山下瞄着。
有点儿别扭，山脊上可供隐蔽的只有一些草丛，大头朝下趴在上面，不大一会儿血就全充到脑袋上了，虽然垫了一件外套，还有几块石头，可是枪口只能勉强瞄到小路上拐弯的位置。
这实在不是一个最佳的伏击地点，胡塞里可以忍受，但是娜塔莎不行。
只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脑门上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呼吸也不稳了。
胡塞里从第二伏击阵地爬过来，看到这种状况，就轻轻在她的肩膀上捏了一下，“起来吧。”
娜塔莎赶紧坐起来，拉风箱一样喘气，可是马上就自觉地闭上嘴巴。
在她刚才喘气儿的时候，附近林子里的鸟都不叫了，她好歹也是一个猎人，很清楚这种噪音是绝对不合时宜的。
“是不是很难受？”胡塞里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了一下汗，“这样的化，你去七点钟方向，那里会舒服一些。”他说着指向侧后方。
那里有一块石头，两个篮球大小，石头底下顽强地长出一棵小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隐藏场所，可是那里的射界也最小，可以用望远镜看到很多东西，可是只能看到，子弹要想从那里发射出去，中间会经过两到三棵树，是不是打中了目标，根本看不清。
“还是在这儿吧，”娜塔莎上去端枪看了一会儿，就果断地下来了。
胡塞里阻止她继续像刚才那样趴着，“你其实可以这样，”他说着坐起来，双腿叉开，后背抵在后面的灌木上。
“这样不是要被发现了？”娜塔莎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如果这样会被发现，”胡塞里笑笑，“你那么趴着也一样会被发现，当然，这一切随你的习惯，我只提供指导，一会儿，我就会过去，”他指着山脊后面，“我会翻过山坡，完全看不到下面的路，也不会看到你，等枪响以后，我只等你半分钟，然后就撤离，你大概也清楚吧，那些人战斗力不行，可是都是老兵，他们非常清楚在一个人倒下以后，子弹大概是从哪儿打来的，所以你在撤离的时候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发出太大声响，也不能直直地往后爬，那样你会死在对方的火力覆盖中。”
“他们真的不会发现我吗？”娜塔莎突然有些紧张。
胡塞里有些奇怪地，“你以前从来没有伏击过他们吗？”
“干过几次，”娜塔莎说，“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你。”
“呵呵，”胡塞里没有争辩，他对于她能不能完成任务也是有所怀疑的，但是出于对金泰的信任，他愿意相信她一回。
他指着前面，“一点钟方向，那个拐角，是你唯一的一次射击机会，就像一次打猎，除此以外别想别的，你的目标是一头鹿，鹿是怎样的你总该清楚吧？它们胆小，谨慎，听到一点儿动静就会瞪着眼睛先跑开好远，没听到动静也会突然抬起头，提醒未知的捕食者，我注意到你了，所以听从你自己的直觉，开枪，然后撤退，现在——祝你好运！”
说着，胡塞里朝后面的山上爬去。
不能站起来，一个人站在山顶上比一头熊站在河边还显眼，而身下和附近几乎没有人类打扰的自然环境让这个简单的动作完成的无比艰难。
直到十几分钟以后，娜塔莎还能听到胡塞里弄出来的沙沙声。
然后——
望远镜的闪光从十点钟方向对面的山上出现。
娜塔莎几乎没有多想，就把自己的身体放平，按照胡塞里教授的方法，轻轻倚在后面的灌木上。
树枝柔软但坚定地抵住她并不壮实的身体。
娜塔沙轻轻地拽过地上临时改造的雨衣，上面被弄的一个一个的小洞，里面插满了在附近弄来的树叶和草。
“呼……”
风轻柔地拂过山脊，吹的草丛沙沙作响，掩盖了所有人来过的痕迹。
胡塞里弄出的噪音消失了。
娜塔沙把自己盖在了雨衣下面。
隔着雨衣，她从上面的扣眼儿里还能看到对面的望远镜闪光一直没有停止。
树林里的鸟叫突然停止。
“嚓嚓嚓……”
脚步声出现。
娜塔莎立起耳朵，开始在心里咒骂胡塞里还有金泰。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这绝对不只一个人，甚至不只十个人！
恐怕有上百人！
而面前这座山，她所在的位置，离下面的小路直线距离不超过六十米！
“咔嚓——”
果然，随着踩断树枝的声音，大部队行军必不可少的搜索队从山路两边出现。
一个，两个，三个……
十二个人出现在娜塔莎所在的山脚下，开始朝山上爬。
看样子，他们是打算爬到山顶，建立一个观察哨。
“哗啦……”
一个人突然踩到了松动的石头，一个嘴啃泥摔倒在地。
脚下的石头噼里叭啦地往山下滚。
“小心！”
“小心石头！”
短促的厉喝声。
山下的路上有惊慌的声音响起，随后被军官严厉地阻止。
“都他马闭嘴！”
“安静！”
“哦，算了吧，长官，这里会有人我把我老婆送给你。”
“吉尔伯特，你老婆胖的像头白猪一样，，会把吉米特里长官压死的。”
“可她能干活儿呀，劈柴，挑水，种地，你上哪儿去找那么能干的老婆。”
“叫你们闭嘴！没听到吗？”
“好吧，好吧，闭嘴。”
“吉尔伯特，既然你这么有精神，去山顶！”
“干嘛又是我？”
“因为我想要你老婆了，滚去山顶，你特么最好死在上头！”
“哦，见鬼，长官，你什么时候连这点儿幽默感都没有了。”
挡住山路的一棵树干上多出一只手。
一个挎着AK步枪的男人歪戴着军帽，弄开粗大的树枝，往山上爬。
在树枝分开的一刹那，后面密密麻麻成纵队排开的人让娜塔莎的心脏都揪紧了，而且她才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说是要打一个探路的人，可是那个人是谁？
这特么这么多人，哪个才是要打的目标呀？
她要是知道连金泰也无法准确描述，估计一定会抡起枪托朝他脑袋来一计狠的。
前面摔倒的人已经爬起来，他吐掉嘴里的草棍，骂骂咧咧地拐了一个弯，朝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他后面的人也跟着他朝前走。
能省事，就不费事儿，这些人把懒惰发挥到了极致，就连先前已经爬得挺高的三个人也开始朝下走。
只有那个因为话多得罪了长官的吉尔伯特独自一人继续朝山上爬着。
他的动作很利索，虽然是在爬山，眼角余光却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那些可能藏住人的地方。
眼看着人离她越来越近，娜塔莎的心态反倒放松了下来。
轻轻地呼吸，慢慢地吐气。
在她没有发觉的时候，一股奇异的波动由她呼出的一口气，波及到她身体周围不到半米的空间里。
还有不到五米就要正好踩到娜塔莎的吉尔伯特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却扫向了另外一处，鬼使神差地朝着右边拐了个弯，朝上继续爬去。
山对面的望远镜闪光终于消失了。
“咔咔咔咔咔……”
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密集地响起来。
大队人马开始穿过下面的山路。
“唰……”
娜塔莎无法感知的情况下，一股强大的精神波动扫过这片山坡。
但是正如金泰所料，这股波动十分强大，却也没有发现山脊上的娜塔莎。
不知怎么，这股波动就是绕开了她。
就好像在大海中，水波流转，所有飘在海面上的东西都留下了痕迹，碰到娜塔莎的时候，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迹，那里是空空如也的，什么也没有。
只有你拿着望远镜看的时候，才会发现，那里不仅有，而且有一大篷的草，还有几棵随处可见的灌木，怎么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精神力扫描者的脑海里，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扫过了两遍，都没有发现山坡上的景色跟他脑海中的有稍许误差。
在山的另一边的胡塞里马上感到了那边非同一般的紧张空气，他放松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埋在一堆树叶里。
人力时有穷尽。
大自然成了最好的遮蔽物。
山地复杂的地形除了可以挡住雷达扫描，还可以屏蔽来自人类的特异功能。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美军宁可把保加利亚附近的邻国炸成废墟，也不愿意派地面部队进攻的主要原因。
当他们看到几十万南联盟士兵从掩藏地点列队开出的时候，当时目击的美国大兵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吉尔伯特终于站到了山顶，他从腰上把无线电拿下来，摘下军帽扇着风。
“嘿，我说，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快点儿嘛……”
但是就在他对着无线电催促的时候，大部队行进的步伐却突然停止。
一个穿着黑袍子的人越过行军队列，朝前走去。
在他的后面还跟着几个同样装束的人，还有——
史坦格！
娜塔莎悄悄举起枪。
虽然隔着雨衣，但是在那些被刻意割开的裂口缝隙里，她还是可以看到个大概。
袍子的兜帽被掀起。
一个黑人的头露出来。
他走到最前方，独自一人。
娜塔莎把枪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把雨衣上裂口上的草推开几棵，正好看到了山下的景象。
在她斜上方十米左右正有一个哨兵，而她现在正试图瞄准山下的黑袍人。
黑人还在找着什么，他左瞄右看的样子很像是在找地雷。
这里当然是没有地雷的。
在快要经过拐弯的时候，他站住了。
娜塔莎十分遗憾地看着他弯下腰，折下一根树枝，在上面闻了闻，然后就这么一截一截地吃了下去。
天哪！你是什么？非洲来的羊吗？
娜塔莎在内心惊叫着。
后面的黑袍人在看到以后，走上前来，跟他低头询问着什么。
然后黑人就指着西北方向。
而那个方向，正是小木屋的方位所在。
就是他了。
可是她没办法开枪。
因为他们中间还隔着两棵树。
再往前一点儿，再往前一点儿……
娜塔莎祈祷着。
但是此时史坦格却越步上前，出现在了拐角处，拿起望远镜朝前观看。
娜塔莎没有多想就端起步枪，试图坐起来瞄准。
但是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的任务。
“如果你面临选择，是杀掉史坦格，还是杀掉我叫你杀掉的追踪者，我希望你选择后者，这样以后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独自杀掉史坦格的机会……”
这是金泰的承诺。
只是这一犹豫的瞬间，史坦格的身影消失在小路拐弯处。
后面的队伍再次行进起来。
机会没有了。
就在娜塔莎打算着是不是耐心地等着他们都过去的时候——
黑人突然大步向前，出现在拐弯处，弯腰去捡地上的什么东西。
娜塔莎一把掀掉身上的雨衣，由正躺变成前趴，大头朝下，枪口直指下方。
“砰——”
一声枪响。
然后她抓起枪就朝后跑。
“嘿——”
吉尔伯特被吓了一跳，慌忙去摘身上的枪。
后面一只大脚照他屁股就是一下。
“嘭……”
力道十足。
吉尔伯特几乎一下子平移了两米多，摔到地上就开始朝下面滚。
一股凌厉的精神波动一下子就洒了过来。
“哒哒哒哒哒……”
子弹密集地往这边泼来。
只有老兵才会明白的战术，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不管看不看得到人，只管射击就是了。
子弹在娜塔莎四周围落下，草叶纷飞。
“啪——”
就差一步就要爬上山顶，一发子弹擦着她的裤腿钻进地里。
娜塔莎脚一软，就要朝后仰。
一只强壮的手一把拽住她，拼命朝山上拖。
精神波动扫过山坡，一无所获。
相比之下，这些异能者不是经验丰富的士兵，不管那个搜索的是谁，他都无法准确判定是谁，在哪里开的枪。
待他扩大搜索范围的时候，胡塞里和娜塔莎已经消失在山的另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