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眉妩，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顾眉妩的变化令所有人始料未及，自然也包括沈南渡。
听了他这一问，顾眉妩却只是轻轻一笑，说道：“师父，好好看看我…”
她话锋一转，反唇相讥：“是不是很陌生，很可怕？你问我变成这样是为什么，不如，你猜猜是为什么？”
沈南渡沉默不语，果然，她心里对他是放不下的，不论爱恨，放不下就是放不下。
“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沈南渡以为她要说，都是你害的，可她再开口，说得却是，“都是他宠的。”
她顾眉妩可没那么傻，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傻兮兮的抱着当日虚情假意的残骸瞻仰遗容。
忘了就是忘了，绝不会再不明不白。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儿，她可做不出来，好在她如今身心都奔了汉营，任凭旁人怎么说，千金难买她高兴。
不少来宾在心中讥笑她，放着灵犀高徒不当，非要不明不白的跟着步竹欢，那人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恐怕她有朝一日，会尸骨无存。
步竹欢却对那些嘀咕置若罔闻，甚至还好言相劝道：“小东西，不要喧宾夺主，误了你师父的吉时。”
顾眉妩还真就听他的，走到他身侧，跟他一块儿坐下。
步竹欢忽然偏过头，低声对她笑说：“小东西，人家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怎么你偏偏，弃明投暗啊？”
“水往低处流，我就是红颜祸水，自甘堕落…只祸害你。”顾眉妩才不在乎，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甜的苦的，最后是要她自己咽进肚子里。
吉时已到，沈南渡亲自迎进了乔画锦，可这新娘子，未免…未免太不像样子了。
虽是凤冠霞帔，却没盖着盖头，再看那染了蔻色指甲的手上，竟还握着剑。
顾眉妩却泛起一丝冷笑。
乔画锦如此反常，分明是怕了。怕得连嫁人都没法儿安心的做新娘子，还得剑不离手，时刻提防。
顾眉妩毫不客气，出声讥笑道：“师姐，你这是唱得穆桂英挂帅？”
乔画锦眸色一动，也不示弱：“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看来师父在你心里，果然不是一般的分量。”
“我可不是来看他的，我是来看你的…”顾眉妩笑意盈盈，后半句却十分气人，“我是来看你…如何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亲手毁了。”
本来，沈南渡与乔画锦也算得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乔画锦偏偏不要过那伉俪情深的安生日子，要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儿女情长，去算计她。
顾眉妩弹了弹指甲，漫不经心的说：“若是只有我自己，不来也就不来了，可步竹欢非说，要来道谢，也不知他谢的是什么。”
步竹欢与她一唱一和，接话道：“自然是谢沈掌门有眼无珠，不娶之恩。”
沈南渡大庭广众之下被点了名，眯了眯眼睛，伸手将乔画锦拉在身后：“眉妩，差不多得了。”
“差得多了…”顾眉妩轻笑一声，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师父你总说，在灵犀派，不会让人伤我半分，可我后来自己这么一琢磨，伤我最深的，不就是你吗？”
她字字句句，不是控诉，可话中的棱角，却堪比刀剑，杀意逼人。
只听她继续说道：“在灵犀几个月，虽没学到什么切实本领，却也悟明白了，自此不可轻信的道理…可你教就教，还偏偏都是血的教训，让我永世难忘，不愧是我的好师父。”
她的轻薄笑意和阴森语气让沈南渡没来由的心悸。
“眉妩，你究竟想做什么？”沈南渡问。
“本来，是想让你的白衣，染上血…”顾眉妩轻飘飘的说道，“可看你今天这一身红，倒是省了。”
她这话里的意思不需深究，摆明了就是，他该死。
乔画锦冷笑一声：“你好大的口气！”
顾眉妩不置可否，脸上不离那一丝淡淡的笑，轻声说：“师姐，你不是说，我斗不过你吗？如今，我把这话还给你…”
乔画锦是斗不过她的。
只听她不紧不慢，继续说道：“师姐，你压错宝了。”
乔画锦忽然没来由的心慌：“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今天来之前忽然想到，这里有人欺负过我…”她脸上的笑容艳绝瑰丽，却从中找不到半分暖意，只见她轻轻勾了勾手指，屋顶的瓦片砰地一声破了个大洞，一个活人被拴着脚脖，大头朝下撞了进来，撞得头破血流。
那人额上的伤口又长又深，虽只是伤及了皮肉，仍然十分吓人，仿佛瞬间，这屋里又弥漫起了血腥味。
起初，沈南渡以为这是记礼金的那个弟子，可是定睛一看，一颗心却忽然悬在了刀尖儿上。
是霖济！
他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刚才她在大门口与那记礼金的弟子纠缠，而在那同时，步竹欢轻而易举，神不知鬼不觉的绑了霖济。
如今，霖济身为他灵犀派的弟子，被倒挂在他的喜堂里，弄碎了家饰，还见了血。
他想出手阻拦，却被步竹欢用一把崭新画扇唰的挡住了去路。
顾眉妩笑意不减，绕着那姿态诡异，面部充血的人慢慢踱步。
“霖济师兄，你不是…很想念明珺吗？”她轻柔一笑，指甲轻微的划过霖济变色的面孔，“你不是…还想送我去见她吗？”
霖济瞪着眼睛，朝她吐了一口唾沫，她不闹，只是轻巧的躲开，继而说：“我看，你思念心切，还是我送你去见她吧。”
霖济大骂了她一声妖女，索性豁了出去：“你害惨师父，害死明珺，与月慢谷恶贼里应外合，为祸师门…”
还不能他骂完，顾眉妩抬脚就向他丹田踢去，霖济当即一口血喷在了织花地毯上，更有一些直接从鼻子里呛了出来。
她扬着下巴，睨着眼睛，笑道：“那我要不要也如法炮制，害死你？”
她握紧了手中簪子，揪过霖济的头发，强迫他仰着脖子，瞄准了喉结，高高的举起了手。
只听沈南渡喊了一声：“住手！”
顾眉妩脸上笑意更盛，停下动作，为的却不是沈南渡，而是跌跌撞撞闯进来的…
死去的明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