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皓的表情居然瞬间闪过一抹不自然，他极快地别过头，光线落在侧脸上映照出的阴影适时遮掩了他的神情。李心艾只听见他冷哼一声，语气依旧是与平日一般无二的不善。
“找你？你可真会自作多情。”
李心艾本来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来，反倒觉得他这样的态度还能让她放心些，于是也不再说什么，自顾自跛着脚望医院外走去。
陆子皓已经半抬起来的手僵在身侧，他目光冒火地瞪着李心艾一瘸一拐的背影，从来就没有女人敢这么无视他！这个女人简直是可恶至极！
以前她哪里有这样无视自己过？在他的印象里，她从来都是永远注视着他，无论自己恶语相向还是冷眼相对。
而现在，因为一个林暮寒的介入，她便将目光移向他处了吗？果然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陆子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跟林暮寒谈判无果摔门离开后，越发肯定两人有猫腻的他心中总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怒焰，烧灼着他五脏六腑，并不剧痛难耐但却让他坐立不安。
所以当回到家发现这个女人还没回来时，他想也没想就驱车来到了公司里。在楼下看见公司大楼一片漆黑，而打她电话也不接，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是找林暮寒了。
但是当他抱着上来看看的心态来到她办公室后，就见她正趴在办公桌上睡觉，而旁边被他正拨打着的手机正安静的在黑暗里亮着荧光。
他紧绷的心忽然间微微落下，紧接着就被一股愤怒取代。这个女人宁愿趴在冷硬的办公桌上极不舒服地睡着，也不肯回家！
心中瞬间涌起的巨大怪异不爽感让他抬手猛拍桌面，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再次发问终于将他问住了，因为在来找她之前，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见她再次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时，心中奔腾起的怒焰让陆子皓明白了为什么前来找她。
“李心艾。”陆子皓几步上前挡在她身前，冷冷看着她，忽然道，“这些天我没提起来，不代表那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林暮寒出头帮你得罪了我这个我自会跟他清算，但是我警告你。”
他站在她的前面，高大身材投射下的阴影将身形娇小纤瘦的李心艾给牢牢遮盖住，前上方逆光的脸她看不清，但是却能感觉得到对方那两道满含警告的冷冰冰的视线。
“不要跟林暮寒有所牵扯，要是让我发现你们真的有什么关系，我不会放过你。”
悠长的走廊里陷入一阵寂静当中，明亮的白炽灯将夜晚医院静谧的走廊映照的十分幽静，还带着几分森冷。立在走廊中的两人安静对视着，许是灯光造成的阴影斑驳错落的缘故，远处的人若是看过来见到这一幕的话，还以为是一对情侣在深情对视。
短暂寂静中，李心艾响起的笑声冷漠地打破这让人觉得此幕温情的错觉。她微微低着头，纤瘦的肩膀微微抖动，淡漠又嘲讽的笑声低低在两人之间传开。
陆子皓脸色渐渐沉下来，却难得地没有发怒动手，依旧保持着垂头看她的姿势，眼神越发森冷。
许是笑够了，李心艾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柔软如樱花的唇角边还似有若无地带着一抹笑纹的余韵，那丝浅浅的，始终不消散的笑痕透着强烈的讥诮和感慨，让这个本应是充满温柔深情的表情看起来充斥着刺眼的违和感，无声且汹涌地传达着讽刺二字。
当心中所爱已经时过境迁，所有的感情都已经化为沧桑的冷漠和寂静的放弃之后，面对昔日深爱过的人再露出深爱时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温柔的神情之时，这抹柔情已经变质了。
变成毒刺，扎入看者心中。
陆子皓盯着她嘴角那看似充满柔情的笑痕，只觉得回荡在而耳侧的低低笑声无比刺耳，刺得他心中都跟着一阵沉重一阵空洞。
“陆子皓，你今晚是来讲笑话供我娱乐的吗？”
“什么？”
李心艾轻轻抬起眼眸，笑得太过，她的眼中泛出了点点泪光，乌黑的眼眸被水雾晕染得湿漉漉的。在白炽灯下，仿佛两枚反射冷光的黑曜石。
“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现在来管我的事干什么？难道最近沈梦萌不缠着你了？让你居然有这个闲心来管我。”李心艾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含笑的轻快，湿漉漉的眼睛弥漫着淡漠讥讽的雾气。
陆子皓神色冷凝，撑在墙壁上的手滑到李心艾肩膀上，修长有力的五指渐渐收拢扣紧。
“李心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依旧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笔直稳固得好像她的膝盖并没有受伤，削瘦的背脊拉直成一个倔强而冷傲的弧度。面对男人那双紧盯着自己的凌厉眼眸，她的眼睛也始终没有移动过一下。
“恐怕不清楚自己说什么的人是你。一个婚内高调出轨的人，带着情人在自己妻子面前多次耀武扬威，却忽然间跑过来跟我说不许跟另一个男人有牵扯。”她吐字清晰，好像分毫没有在意到肩膀上那只手正越扣越紧，“陆子皓，你真是无耻到让人贻笑大方。”
陆子皓的手猛然收紧，肩膀上渐渐加重的疼痛一下子加剧，李心艾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胛骨在缓缓收缩的感觉。
他俯下身逼近她，双眸瞬间爆发出的冰冷和怒气混杂在一起，使他的眼神看起来冷厉可怕。扣着她肩膀的手没动，另一只手猛地伸过来紧紧捏住李心艾的下巴，大力抬起来逼她直视着自己。
李心艾似乎听见了下巴脱臼的声音，剧痛传来之时，他道：“再说一遍！”
陆子皓的吼声震耳欲聋，两只手同时用力，李心艾顿时感觉到肩膀和下巴同时传来剧痛，因被他所制，她只能被迫点着脚尖努力站稳让自己不至于跌倒到他身上。受伤的膝盖被迫承受她自身的重量，阵阵锐痛和虚软让她的双脚不停地颤抖。
身体各处都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但是李心艾的脑子缺越发清醒，清醒地告诉她，她所受的一切痛楚都是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给予的！
她保持着一个几近扭曲的姿势，静静地望着他，双眸如泛着冷光的黑曜石，双唇艰难地张合，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我说陆子皓你，真是无耻得让人贻笑大方。”
“咔嚓。”
她听见了自己下巴处的骨头传来清脆细小的响动，下巴先是一股剧烈的痛，然后便麻木。
她知道她的下巴已经脱臼了。
涌动在全身各处的痛楚也好像都在那一瞬间汇集到一起，膨胀沉重起来的痛终于将笼罩在她眼中的雾气尽数压缩成水，汇集堆积，多得好似下一秒眼眶就要承载不住。
陆子皓看见她的眼睫毛被浸湿得无比漆黑，好像两团压在她眼眸之上终年不散的乌云。它们轻微颤抖不息，明明水雾已经堆积得模糊了她双眸的颜色，可是却死也不肯下落。
宁愿任由它遮蔽了视线，看不清前方，也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们锁在眼眶之中。
陆子皓怔怔瞪着那双倔强到近乎偏执的双眼，喉咙口好像被一大团湿透的棉花死死塞住，堵住了奔腾在身体各处的怒火，让它们无法爆发。
狂躁的怒焰寻不到爆发口，在身体里四处乱窜，焰心却在心底渐渐收缩，灼烧的痛楚折磨身心，以至于他扣着李心艾下巴和肩膀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无比僵硬。
他的眼眸涌动着剧烈的暗潮，整个人紧绷压抑到了极点，李心艾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爆发。实际上她也是在等着他爆发，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冷漠，来掩盖住即使到了现在也控制不住因他的怒火而隐隐颤栗的心跳。
陆子皓忽然猛地抬起手，李心艾身子悚然紧绷，她身体轻微的动作震落了眼眶中一直努力抑制不想让它掉落的泪珠。
微凉的泪水无声地带着重量砸落在陆子皓扬起殴打手背上，被摔成一朵破碎的花。
手中的冰凉让他眼瞳微缩，他第一次升起一股挫败感。
李心艾惊愕地望着陆子皓离开的背影，半天都没有从他忽然在盛怒中抽身离开的惊异，但是双腿却已经软得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软软地靠在墙壁上，全身松懈下来后，泪水也跟着争先恐后蹦出。
结婚两年来，两人对峙过无数次，他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带着几分狼狈地想避开逃离她的视线，不想再去看那双含泪的毫无感情的眼眸。
陆子皓坐在车里，满身的怒火和占据整颗心的莫名心虚所衍生的无力让他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他抽出根香烟，掏出打火机点上，忽然暴怒地抬手狠狠锤向方向盘，尖锐的笛声响彻漆黑的夜幕。
“混蛋！”咬在嘴边的香烟剧烈抖动，“我今天TM吃错药了吧？！”
不然为何会有这一系列的反常举动？
最令他不可理喻的是，他为什么要在那个女人的眼下近乎落荒而逃地离去？！
靠在走廊里的李心艾听见外面沉怒刺耳的引擎声咆哮着远去后，她才缓缓侧过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左肩，刚才被他扣住的地方，有五个清晰的血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