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与我?”在接到圣旨的一霎,萧茵第一眼看的就是母亲,当时母亲两眼空洞,平静如常。于是她就明白了,这件事家里早听到风声,母亲也是知道的。
听风水榭依府内活水而建,四周是一圈环水的抱厦、抚廊、拱桥、凉亭,中间是一栋独立三层听风楼阁。说话的时候刘氏母女在一层的厅堂,疏离淡漠的坐在黑漆方桌两边,萧茵手边的松鼎云栾香茶,清幽淡雅,云烟袅袅。
看着女儿脸色,刘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这些年她只醉心书本里的东西,儿子、女儿都丢给了乳母,如何悄悄长大她不知道。而婆媳妯娌她从不操心、人情世故她向来不屑一顾,没想到人近四十却烦恼都来了,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团糟。
“阿茵这件事我的确事先知道,但此事是皇上先提出来的,你父亲与你祖父做主,我知道之时以不容更改,原想你不知道能让你多开心几日,所以....”
“所以我今天真是特别惊喜.”萧茵声音微微颤抖。
女儿盯着人看的目光,让刘氏愈加自责。“是母亲对不起你,茵儿,你别这样,娘错了。”
“娘,你没错,错在天命难违。”难违?萧茵攥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如果被赐婚的是妹妹,二叔会一口答应吗?只怕二婶婶也不应允吧,离家千里,互不相识。皇上的儿子,自己以后的日子将什么样子,她隐隐的看到了。
萧茵的话淡淡的,却如同一把利刃,将刘氏的心割得细碎。如今她再后悔也晚了,如果当时自己和丈夫不闹的那么将,好好的求一求,赶在及笄之前将孩子的婚事订了,即便皇上有几分不快,也不过几度春秋的事,而如今无法挽回,搭上的是女儿的一辈子,一,辈,子、
“好在皇长子殿下口碑不错,你祖父又朝中为官,日后定能帮衬与你,你不必害怕????。”刘氏强作镇定,安慰女儿,如今只能向前看,没有退路了。再想反悔,全家都得死。
呵呵,萧茵冷笑。帮衬,如何帮?即将面对一个自己不认不识的人,还要面对天下最难搞的婆媳关系,萧茵头疼欲裂。
可不知为什么,萧茵就是心口发疼,她强咬着嘴唇,抑制自己声音发出抖动,平复了一会,才缓声道,“母亲放心,女儿明白。”
看着女儿情绪渐渐平复,刘氏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年她与女儿相处的时间太少,只觉得女儿乖巧温顺,至于其它自己也摸不透女儿心里想些什么。她拉过女儿的手,女儿手心汗津津的。
“阿茵是个乖孩子,还有什么要求,跟爹娘说,爹娘定会满足你。”
“孩儿知道了,母亲切勿在为女儿过度劳累,回去歇着吧。”
母女俩再无一字,刘氏无奈回了自己的藕香居,她连励园都不住了。
这一天的确太累了,送走母亲,打发了屋里的几个丫鬟,萧茵就扑到绣床上呜呜咽咽的的哭了起来。为什么不是他,其实自己是喜欢上他了吧,才会如此排斥皇上的赐婚,他那么霸道,那么嚣张,不知不觉布满了自己的心上人。可他说过的话还算数吗,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来?自己应该怎么办?他是不是骗自己的?
想起那一夜的情景,那一声声的夫人,她脸颊发烫。近而恼怒。夜闯闺宅,原就不是君子所以,自己还要用一个君子重诺的标准来衡量吗,自己多么傻才会将他的话当真。
一只笋尖一样的玉手,摸出压在藕荷色织锦枕头下面的那块碧色镂雕牡丹的翡翠玉佩,迎着烛光,将玉佩首尾掉了个个。
这是一块难得的极品翡翠,透过光碧玉中有红色的血丝,绿的部分流油,红的部分如血。血丝长短三条,构成了一个飘逸的“三”字。玉佩整体镂空的部位恰是一个篆书倒写的陈字,若不是有心根本看不出来,萧茵也是灯下把玩了很久才慢慢看出来。
萧茵两个拇指用力的抚摸着玉佩,许是雕刻的成分太过,许是萧茵心中的那份希望破灭。啪的一声,翡翠从中间生生断裂,如同她此时拼凑不起来的心。
“什么”难怪自己这两天心跳的这么乱;难怪自己苗疆的银矿开采已经完成,又多出个什么西北巡防的差事。原来姐姐是打的是这个如意好算盘,把他的儿子和萧家绑在一起,权势和钱都有了,那他怎么办?那是他的萧茵,她的小娇娇,怎么可以变成别人的新娘。
“马上写奏报,就说我身受重伤,须回京调养。”陈东泽的脸色乌黑无光。嚯的从床坐起来,光裸的胸口缠着一尺来宽的纱布,隐隐有黑色血水渗出来。
“不行啊大人,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呢,不能车马劳顿。”水根急了,上去就要按下怒气冲冲的主子。
“让你去你就去,”陈东泽怒吼着一脚踢到伺候自己十余年的长随。
随后陈东泽声嘶力竭的一阵气喘,眼神刀子一样的盯着水根。
不是死在回京的路上,就是死在她的婚礼上,如果让他选,他宁愿选第一种。
这苗疆的毒真的是能要人命。水根了解主子的脾气,叹口气,只能去安排。
云南呈贡县的后堂小院里闲的都要成精的谢盘渊,一蹦三尺从石凳子上跳起来,打翻了手边的荷叶缠枝纹青花茶盏。
“我.....我家的萧茵封为诚王妃了?”
“什么你家的,那是我家的好不好。”萧承恩瞪了一眼好兄弟,干净利落的折起了刚收到的家信。里面基本内容已经和俩位兄弟说完了。
“不是跟你说好了嘛,把你侄女嫁给我。聘礼你随便写。”谢盘渊围着萧承恩气的直挠头。“哪里就这么突然的赐婚了。”
“我怎么知道,就算没有赐婚还我贪图你家那几两银子。再说,你这样的我答应。我哥,我娘也不一定答应。”
突不突然的萧承恩心里明白,可事关皇家体面。总不能说皇上早就亲自给儿子保媒吧,也不能说父兄刻意迎合上意,以两个月为期默许皇上赐婚。
“就是因为你没答应,我才没机会。”
”一道圣旨就抢了我的女人。真是孰可忍,叔父不可忍。”
说着谢盘渊一把将石桌上的茶杯茶盏扫落,好好的瓷器,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白白便宜了诚王那个小兔崽子。”谢盘渊内心犹愤。
“祸从口出。”躺在罗汉椅上的沈时简翻了一页手中的《卓氏言兵事书》。
“哼哼,说的好像我侄女已经跟你两情相悦了一样,我可没那福气做你的叔父,也不知道几手了。”逮到机会,萧承恩往死里踩。
“不行,不行,沈时简你回不回京,我坐不住了,我要回去看看,这分明是陈妃的阴谋,她把萧家跟他儿子绑在一块,那常家怎么能袖手旁观,毕竟常家之前可是跟陈家势均力敌。
沈时简手中的书明显翻的慢了。如此联姻,明显打破了陈贵妃和玉贵妃在后宫的平衡势力,他们这么闹腾,对姐姐来说可好可坏。自己出京三四个月,不知道姐姐还气不气了。沈时简想着想着,一只刚出窝的白玉翡翠落在了他的衣襟上,啾啾的叫着,看看沈时简又看看他旁边的大槐树。小家伙仿佛像他求情,眼睛明亮又清澈。
沈时简看着小雀,仿若看到了那个站在湖边,双眼清澈,一脸懵懂的小醉猫。于是他就出了神,不知道几个月没见,那丫头长大了没有想起弄脏他衣服的那个夜晚,她迷迷糊糊栽倒的样子,他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她这几个月在忙什么呢?
呵呵,沈时简平生第一次脑海里回旋了一个女孩,却不知道那个女孩这一阵早就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浩园里人影穿梭,家里七八十的仆人有一半都在这里候命随时帮忙。西耳房里传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早上起来,周氏就觉得要生了。没到两个时辰,就疼的躺下了,羊水也破了,开水剪子都准备好了,催产汤,参片轮着劲的往下灌,可过去三个多时辰了,肚子疼一阵紧一阵的又没动静了。这不行啊,哪有生一半不生了的。孩子也有体力的,搞不好憋住了,大的小的全完。
周氏的呻吟声越来越小,人已经渐渐昏迷。
萧正青在正厅里坐不住了:“怎么回事,生阿萝的时候也没这么长时间啊,已经是第二胎了,这么慢。”
萧老太太等女眷都陪他等着,萧萝和姐姐待在听风水榭没让过来。怕俩个未出阁的女孩见这场面吓着。
“你急什么,刚才接生嬷嬷不是说一切都好嘛。”周氏怀胎八个多月金陵有名的金针神医刘一指就断定怀的的确是双胎,而且两个长的都非常壮。结果这就苦了孩子娘了。两个孩子从早上起就在肚子里打架,都想争着先出来,又踢又打周氏的腰痛的折了一样,踹的她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产房里血腥味呛鼻。
“夫人,夫人,加把劲。”接生嬷嬷也满头是汗,把昏过去的周氏摇醒,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两个孩子争产道,宫口全开,却一个出不来。在这样下去,羊水流干了,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我没力气了,把正青叫过来,我有话跟他说。”产房重地,男人怎能进来。
“夫人,你还是别多想了,咬咬牙,听话。”嬷嬷安慰着。
“正青,正青。”周氏微弱的呼喊,带着哭腔。她预感自己要不行了。
兴许是夫妻同心,尽管周氏的声音不大,萧正青在门口还是听到了,里面是他心爱的妻子和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他一脚踹开了产房的槅门。萧老太太听到声音觉得不对,想阻止,儿子已经进去了,门在里面又关上了。
刘氏陪在一边,心里酸的能滴出水。何为夫妻,患难见真情。宁愿让母亲一顿骂,心里还是舍不得妻子受一点委屈。
周氏感觉抓着自己手的人一定是丈夫,还没说话,眼泪流了出来。
“哭什么,怕了?我在这里,好好生,我陪着你。”萧正青低头呢喃,顺便吸允了妻子的眼泪。
周氏眨着睫毛,费力的睁开眼,露出比哭还难堪的笑,对陪着自己十几年的丈夫说:“正青,有你在我不怕,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不是让我现在躺下替你生孩子,我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