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萧茵咬着嘴唇哭的狠了,一颗颗水珠仿若砸在了自己的心里,那滋味比在伤口撒一把盐还难受,是自己今天做的过了,惹恼了她,他叹了口气轻哄道:“我这辈子就娶你,才叫你夫人。有什么不妥?”
萧茵又气又恨,这人简直不讲理。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书院就是萧府,他是怎么盯上自己的,这几个月里飞檐走壁的来来去去简直把自己的闺房当成了客栈。夜里十分,有时坐在床边个把时辰,有时独自喝过夜的凉茶冷水到天明,也不和自己说一句话,仿佛这里都是他的底盘,家具是她的,自己也是她的。
她有时候不知道,也有时候只是装睡,唯独不敢声张。今天他突然的把自己按在怀里,充满野性和霸道,透过轻薄的衣衫,那腹部喷张的肌肉,亢奋的状态,让她不能再装下去了。
她硬生生忍住眼泪,声音低沉有说不出的疏离讥讽。
“我是我,你是你,凭什么你说嫁就嫁。”
“在下陈东泽,京城人士,今年刚满二十”他的声音犹如隔着姑苏城听到的寒山寺的洪钟,忧沉笃定。原来她是怪自己没说清楚。
黑暗里,萧茵也仿佛被千年的古钟撞了一下,第一次仔细观察他。一身墨色素面软袍,英姿笔挺,棱角分明的脸颊,白皙中透着萧冷。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鹰目看的人不寒而栗。即便是面对柔弱的自己,拳头依旧紧紧的攥着,一只手习惯的放在腰带上,分不出是习惯还是紧张。萧茵看着看着,对上他灼灼的目光,耳尖竟然红了。
这样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萧茵是第一次,尽管他在自己面前从来不遵循孔孟之道,可自己不能被他带歪了。
“此次来到金陵是执行一项军机处任务,其他的恕我不便多说。“
“你是官差。”
“锦衣卫指挥使同知。”
“朝廷命官偷入闺阁,从三品又如何,等于没品。”萧茵的话说的入情入理,陈东泽脸有些暗红。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小丫头,竟然学会反驳。陈东泽越看自己选的这个媳妇儿越满意。
“我家中排行老三,正阳是我的表字,我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姐妹,无妾室通房,请问夫人还想问什么?”
萧茵自任没他脸皮厚,啐了他一口,夫人夫人的还叫顺口了,谁答应过他什么了。“不要再胡说,你可以走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都打听清楚了,你同意定亲。好,明日我就带官媒来下定。及笄之后,定来迎娶。”
听他说的认真,萧茵又急了,她是要和他划清关系,不是量媒纳聘,如此一来说了半天还不等于没说:“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萧茵突然抬头,双眸含怒,几个字说完眼泪就又滚了下来。难道自己就是任人欺负宰割的命?
“别哭”陈东泽上前一步,举手为美人拭泪,萧茵一扭身,想一尾滑溜溜的鱼,躲开了,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美人发怒,陈东泽举起的手就那样的悬在了空中。年少轻狂,目中无尘的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很笨,很糟糕,竟不知所措。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纵有再高强的武功,也无能为力。
“你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天生的软弱,让萧茵不会说重话。
“只要你不哭了,我就走。”
“我哭我的,与你何干。”
“我心疼。”
“你,你怎么这么无赖。”
“没有点手段,怎么敢肖想阁老的孙女。”
此人脸皮太后,萧茵说不过他,渐渐不再哭了,只依旧没有好脸色,赌气一样,面向窗外。“那你尽管呆着吧,一会我寻条绫子,让你亲眼看我吊死了,日后也就干净了。”
“不许说这样的话。之前我也来过几次,也没见你这么大气性,今天是怎么了?”陈东泽一闪身拉近与萧茵的距离,只是两丈来远的距离,一点声音也没有,萧茵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陈东泽大手一挥,窗户就自动关上了。
萧茵愈加不知所措。“你这不是逼我死是什么?”想到刚刚在床上他的手顺着自己细腰肆意上下揉搓的场景,萧茵浑身发颤。
“难道你想让人人都知道,你屋里藏了个男人。我倒是在不乎,反正我就是要娶你,我是心疼你,不想你被人看轻。”
“让我被人看轻的一直都是你。”
“好,我错了,不吵架了成吗,天亮我就离开金陵了,我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娶。最后一次成吗?”陈东泽将美人抱在怀里,不松不紧但规矩了很多。,“我也是只有在你身边忍不住。”
“从鸡鸣寺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忍不住了。”说完陈东泽笑了笑,“恐怕你都不知道。”
萧茵想起来了,是自己听说妹妹病了,二个多月前从书院回来的途中,绕路去了鸡鸣寺上香,祈求佛祖保佑妹妹早日康复。怎么会那么巧,那天有雨,寺里山路泥泞,几乎没有遇到人。自己是怎么遇上他的,又为何被他如此惦记不放了。
看着怀里的女孩,目光朦胧,他知道她是有印象但是想不出哪里见过自己。不知道也好,至少这样她会去猜去想,也不会轻易忘了自己。
他真不是个好色之人。家里家外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漂亮的,可都没有萧茵让自己如此动心。
大殿外细雨绵绵,世间万物被静静的洗去尘埃,被默默滋润的青松翠柏静静抽出一抹新生。
鸡鸣寺的千手千眼观音殿在鸡鸣山的最高峰。佛像前,她一身纯净白色襦裙,不加一点修饰,身形笔直的双手合十跪坐在佛前,喃喃自语,那眉心的一点红痣,隐隐发亮摄魂入魄,鬼使神差的就让躲在内保隔扇里的他着了魔。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再难得。陈东泽那一刻觉得他找到自己的佳人了。
此后日思夜想,更是控制不住偷偷溜来看她。明知不该如此,明知这是在自掘坟墓,可还是如同中毒的人渴望解药一般。
刚刚入夜他便如前几次一样偷偷潜进了萧府,不想今日萧府竟然多了好些的影卫,生生和他周旋了好几圈,这让他平添了几分恼怒。
在加上萧茵进来时满身的葡萄美酒香味,娇艳欲滴,他才一时忍不住,惹恼了美人。想到她刚刚慵懒的躺在床上,眉间的美人痣更加醒目,红润的小嘴嘟着喝水,还伸出丁香一样的小舌四下乱添,他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跟着疼。
“你我无媒无聘,是我唐突了。”陈东泽闭着眼,回味着脑海里刚刚的画面。
“但我对你绝对真心,任务完成,我一定亲自登门求娶,”陈东泽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将萧茵整个人都吸进肺里。
“这是我送你的及笄礼。乖,等着我。”萧茵胸口一凉,只见一块沉甸甸的的翡翠落在了脖子上,而后,一个轻吻落于眉间那颗美人痣上,没等她醒悟,眼前人影一闪,连窗户都没有一丝声音,那个人就如来时一样,风一般的消失了。
几个起落,甩掉了身后的尾巴,陈东泽站在了某位富商家的屋顶,无奈的叹口气,刚才如果再不走,他真怕今晚走不了了,心已经沉沦了,她的人就如她喝的酒一样,让人沉醉。但愿苗疆之行顺利,回来抱得美人归。想到此,他的目光几变,不过事成之前,不能让家里那帮豺狼虎豹得知,拿她来打主意,他要将她好好的私藏起来。少顷,待入夜的寒风将他身上那甜甜的酒味吹散,他才重整衣袍,缓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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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简缓缓的回到红颜堂,初三捧着寝衣站在旁边好半天,他依旧只是手扣在门襟上,一动不动。连衣襟上明显的一块水渍的印记都没发现,这可是主子最喜欢的衣服,上面还有皇后娘娘亲手的绣活。是谁这么大胆弄脏了主子的衣服?
初三心里翻汤滚饼的絮叨,沈时简根本不知道,他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刚刚湖边的那一幕,小丫头自己个还没长齐却知道关心自己的丫头有没有受苦,为个丫头伤心,要哭不哭的憋着,还学会了借酒浇愁,若不是自己走过去,她可能难过的要睡着了。自己怎么就走过去了呢?看到小丫头明明伤心的泪盈于睫,还要很谦逊有礼的跟自己行礼,这跟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人是一个吗?
初一是等着跟踪陈东泽的人回来报告之后,才敢来见主子。
听完初一的耳报,沈时简目光极不可变,轻轻的点头嗯了一声,吩咐道:“既然与我们无关,就把人撤出来吧。”
只是看了看萧家大小姐就走了?武功高强的大有人在,只要井水不犯河水,那这件事就当做不知道吧。
他伸手自己解开了衣衿,接着说:“派几个人看着桃花坞的二小姐,我觉得她???有问题。”她和初一搜集来的情报不相符,一会活泼骄纵,一会胆小可爱,难道女孩子都这样晴雨不定。
“是“初一心里暗道,萧家的两个女孩子真都不简单,一个暗中跟锦衣卫的人有来往,一个十二岁就让主子如此紧张,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瞪。
半晌,沈时简没有说话,初一也不敢动。一眼一眼的偷偷看着自己这位爷儿,他的嘴角微抿,心思纠结,似乎有事情让他很难办。爷有几年没这样情绪外漏了,初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初三把初一的话听了个半边,估计主子今天这个样子跟萧家的两个小姐有关,他心里盘算着找机会瓜子花生大苹果要备足,主子身边一次出现两个姑娘,到底谁和谁春心萌动了?这是惊天大秘密啊。皇后娘娘一定很关心,估计回京后这都是自己讨好皇后娘娘的好段子。
初三喜滋滋的做着准备,可惜到离开萧府这零食也没派上用场。
而被初一派去监视保护萧萝的几个人,闲的头上长草,脚下生花。这二小姐整日里除了请安吃饭,还新得了一只葵花鹦鹉,听说是萧二爷特意派人从广州快马加鞭运来的。于是二小姐如同孙悟空得了金箍棒一样痛快,立马给鹦鹉起名叫汤圆。有事没事就跟它聊天,得空就跑到花房挖虫子还是为了喂鹦鹉,一点正经书没干。
当影卫老老实实的将情况向初一回报,初一一脚把人踹飞出去,英明神武的主子怎么可能给他这么肤浅的任务,赶紧、务必、把人给我团团围住,盯死了。一件小事不能落下,就连挖出来的虫子是公是母都要搞清楚。
于是被冤枉的几个人,从暗卫变成了杂工,找了几套家丁的服装,开始天天跟在萧萝后面挖虫子,萧萝开始奇怪,花房里下人什么时候这么妥帖了。而看着白花花的肉蛆,感叹有爹的孩子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