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归宁神君初次驾临阎罗殿。那年我也早在阎玉手下当差,他见到我时,早已不知我仙号,只道是,上仙,我见过你。
我微微一笑,答,那是旧称,如今我已不在天界列位多年。
归宁神君讪笑,似乎是才想起我被贬之事,也难怪,他活了几万年,会忘了或轻或重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阴气颇重的阎罗殿,又似漫不经心地提及了照弦上仙。他问我,两百年后便是照弦上仙的仙劫之始,他可曾来看过历劫薄?
我垂眸,答:未曾。
他松了口气,道,也好,依他的性格,若是看了,许是会畏怯,不肯过仙劫。
我微微颔首。
而一万四千年前,归宁神君也还只是归宁上仙,他历经了几百年的仙劫,也未曾到这儿来看一眼历劫薄。
这是老判官交付于我时一一细数来的往事。
归宁神君抿唇看我,又问道,判官可否将历劫薄借我一看?
我颔首,道,须阎王准可。
归宁神君说,他向来铁面无私,定是不会应允,我方才也是见他去了天界,才会到这儿来求判官此事。
我不语。
他淡淡叹了口气,沉吟道,也罢。那判官又可否告诉我,照弦上仙有何仙劫?
我顿了顿,道,情劫,天劫,生死劫。
归宁神君皱了皱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却只是对我淡笑,轻抿唇,道,谢判官相告,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薄风纠缠着他水蓝色的衣袂轻轻飘起,如墨的青丝松散着束起,漫过了他的双肩,和这冰冷的阎罗殿不相融合。
他离开前,问我,判官,我们自何处见过?
我答:不曾见过。
他揣疑而去。
他消失在缭绕的烟雾中,身影化作一缕淡淡的薄烟,我低声呢喃一句,再会。
阎玉从天界回来时,便问,何人曾来?
我抚着历劫薄上的灰尘,道,归宁神君。
阎玉问我,他可记得你?
我摇头,不曾。
阎玉叹道,如此也是,你见他时,仅为荒林一野妖,他也不过是刚历经情劫的上仙。天劫一过,剔除旧骨,抽尽旧忆,他自是不记得你。
我只是淡笑:如此皆为天命。
阎玉道,你愿如此?
我答:不愿如此,却也无可奈何。
阎玉拂袖,走上了阎罗殿,他没有回眸,却对我说,两百年后,照弦上仙渡仙劫,仙劫过,他便也不记得归宁神君。
我抬眸,道,归宁神君自有方法让他记得自己。
阎玉一顿,问道,你是说回仙术?
我点头:正是。
他反问,你为何不用?
我将历劫薄放下,道:不舍。
两百年后,照弦上仙赴命来到轮回池,他道,阎判官,这仙劫,须历经多久?
我答,不过区区几百年。
他问我,几世仙劫?
我答:三世情劫,余下皆是天劫。
他深邃地眸子如瀚海落星,微风撩过他素白的衣袂,他浅浅一笑,道:若我渡劫成功,阎判官便来接我。
我摇头,道,自会有人接你。
他略有疑虑,阎判官不来?
我答:这几百年来,我会陪着你渡仙劫,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你渡劫成功,便可到天界受命,天帝自会派神君接应你,若不成功,我也只是一个收拾残骸断骨的人。
他看我,说,那我便要一样东西,你可给我?
我道,何物?
他的目光落在了笔架上的寻仙笔上,问,听说此物可用来寻仙?
我点头。
他双眉微弯,粲然一笑,说,判官,可将它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