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我记得了，你拍我的脸叫醒了我，说要和我分手。”我打断高采茜。
“没错，后面的事情就是你记得的那样。你失控了，想要杀死我，这是我没有料到的，要是那时候我真的被你杀死了，事情会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下去吧。”高采茜说着，“可能你会去自首，然后一切都暴露了。也可能被铸进铜像的是两具尸体。也可能你发现了多出来的尸体，报了警，然后全部嫁祸给我也说不定，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事情就是这么出乎意料，你刺得太浅，我只是被你打昏了过去，并没有受致命伤，我醒过来，发现自己也躺在大盒子中，身下就是狄纳的尸体，你能明白那种恐惧感吗？”高采茜睁大眼睛，我想那件事一定成为了她的梦魇。
“然后你逃走了，还带走了手提包。”我补充道。
“是，那种情况下我已经不能思考，只是想着快点逃，我以为你已经疯了。我出了门给盛云峰打电话，信号不好打了几次才通，我简直快要绝望了。幸运的是，盛云峰并没走多远，他不放心，一直停留在附近。得到我的消息他立刻返回来接走了我，我们直接去了医院，撒谎说是拍戏时出了事故弄伤的。”高采茜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至今心有余悸的样子。“在那之后一星期，我都呆在医院里，我不知道你那边是什么情况，也不敢给你打电话，更不敢回去。更可怕的是，盛云峰迫于压力撒了谎，他告诉公司我失踪了。没错，是我失踪，不是狄纳。他是想让我暂时顶替狄纳，好继续隐瞒下去。最后的戏份自然都是由我完成的，我也会学着狄纳的样子时不时发发脾气，只不过没有像她那么恶劣就是了。起初组里也有人怀疑过，但谁都没有说破，毕竟没有人希望那个讨厌的狄纳回来，也没有人会去主动关心她的始末。包括狄纳接下的另一个项目，后来也是由我完成的，在事情解决前，我必须一直顶替她。而那个电视剧就是后来成为经典的《绯花》。”
“你没有再回工作室吗？要是我去自首了怎么办，你不害怕暴露吗？”我接着问。“我当然怕，那段时间我没有睡过一晚好觉。其实我回去过的，你知道，我也有工作室的钥匙，而你每周都会去探望你母亲。我记得那是事发后的第二个周三，我回去了，你果然不在。事发后一直是风平浪静，看来你并没有去自首。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就回去了。那个大盒子不见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我还不知道那个是雕塑模具，我唯一能想的情况就是，你把那具尸体当做是我，然后处理掉了。”她这样回答。
“确实是，被铸成了天使的铜像。你知道吗，我这些年来一直都不敢靠近这一带，你在我的梦里出现，你在铜像里流血。你知道吗？知道我多绝望吗？”
“对不起。但是，那时候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继续假装下去。”高采茜摆弄着耳边的头发，转身背对着我，“我演得很好，后来还得了奖。期间，除了有人曾质疑过我相貌体型上与先前有些出入外，没有其他大的闪失，那一次质疑也被我用微整形这种无伤大雅的理由蒙混了过去。好在那些黑道人士并没有怀疑，我名义上的父亲只在乎我演出赚来的钱，也没有对我的身份提出过质疑，据说狄纳本身就是被收养的。”她说。
“所以你一直演到了现在，用你自己的方式？”“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已经把狄纳演成了我自己，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嗯。你塑造的形象，我都看过了。你真的没有害怕过，有一天我会发觉吗？”“怕，可是，这种事迟早会发生，不是么，你看，现在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盛云峰呢？”“死了。十年前，死于过度劳累，是在指导一部贺岁片的时候猝死的。他最终还是没能成为在国际上出名的大导演，大概是那次事件后让他变得拘谨了，再也不敢大手笔地干事，可以说带着闯劲的灵魂已经丢失了吧。”“这样啊，那可真遗憾。”
“切茜娅，狄纳。‘Chessia’她是堕天使啊。”高采茜忽然自语道。“什么？”，我茫然着，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
高采茜没有再接话，她将我带到了另一个白色房间，那里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和我工作室里曾摆的那台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台电视的外壳是红色的。“这是我花钱定做的，是我们都喜欢的红色。我不能再回去找你，你也以为我已经死了。这算做是个纪念吧，想不到我们还会再见面。”高采茜说着，走向电视。“我们看电视吧。”我喃喃地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好的，就看我演过的电影吧。”高采茜说着将VCD机连上电视，那动作和二十年前开心地让我看她演的小角色时一样。一番调试后，她将光盘放入，影像开始在屏幕上流动起来。从她最初只有身体的画面，到后来全部由她主演的佳作，我们一一看过。在翻看那本早期写真集的时候，是那张穿着旗袍的照片让我明白了什么，我明白照片上的女人不是高采茜，因为旗袍贴合身体的裁剪将她的曲线暴露无疑，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高采茜的身体。我看着屏幕上的影像，渐渐哭不出来，身边的高采茜却忽然开始抽泣。我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就像二十年前那样久久地看着。屏幕上的电影早已结束，现在已经是是后半夜了，窗外的路灯不温不火地亮着。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一直演下去吗？我们还可能重新开始吗？”我小声问着。很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天边已经开始出现曙光。那天我没得到任何回答，高采茜一直送我到街道上，好容易才打到了一辆出租，直到回到工作室，我的心情都久久无法平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