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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从小一直人认为男的是需要女的来保护的,因为爸爸和妈妈就是这样的典范。那天,爸爸去地里浇水,妈妈就在家里给爸爸准备午饭。浇水是村人农活中的一件头等大事,因为新疆大西北的半干旱天气使得每年夏天的轮灌水成了村人眼中的宝贝,谁家轮到浇水了,就会铆着劲地浇,因为时间过了,就轮到别人家去了,没浇完或没浇好影响的可是这一年的收成。当然也有些没有浇完的人心里着急,就趁着下游谁家浇水的时候在上游悄悄地偷一股水去,可这是损了别家的利益的,谁家的水若被偷了去,必会追着撵着的把偷水的人骂个祖宗七八代。

中午,妈妈精心给爸爸准备了咸蛋和他爱吃的碎肉拌面——浇水是一件极出力气的活,每次爸爸浇水的时候,妈妈就会使出浑身解数给爸爸送去她认为最好的饭,我想她在这件事上一定秉守着“尽力就好”的原则,因为她对于做饭可实在没什么天分。等妈妈把饭送到地头,却不见爸爸的影子,于是她顺着河渠往上走,果然看到爸爸正和村里又高又壮的王六棍面对面僵持地站着。只见王六棍一手撑着铁锨,一手指着爸爸的鼻子很刁横地说:“志子,你回家瞅瞅你那个挫个,我今天就是扒了你家的水了,怎么的,你能把我怎么的,我给你说,今天这水我浇定了!”说着就用铁锨扒爸爸刚刚堵上的口子。爸爸当时极为难堪,他想阻拦,可是他又没有勇气拨开那双强壮有力的手臂,他想掉头随他去吧,可是因为尊严的缘故,他又实在迈不开步子。于是,他就楞楞地站在原地,脸上是青红相间的神色。妈妈看到这里,几步抢到爸爸面前,把饭往他怀里一揣,抓起爸爸脚边的铁锨,举起来就冲着对方喊到:“王六棍,你要是再动一下口子,我就用铁锨劈死你!”正撅着腚弯腰忙活的王六棍听到这声喊,慢慢地直起了腰,他晓得妈妈的厉害,他相信妈妈有说到做到的本事。当年备战那会,爸爸因为在村里落了个人好、老实的口碑,所以村里的手榴弹,枪支弹药什么的就都被存在了家里。有一天因为被爸爸数落没照看好孩子,妈妈跟他大吵了起来,结果这场架吵得越来越凶,妈妈细想这么几年走过的日子,她受苦受累,任劳任怨,可到头来还要被爸爸这么埋怨。于是,她一时气急,冲到库房,拿起一个手榴弹追着爸爸就出了家门,一边追,一边还在嘴里大声嚷:“老子今天就跟你一起同归于尽,死了干净,谁也说不着谁!”爸爸就在前面死命地跑,一边跑着一边还不忘回说:“你疯了啊你!你手里拿的那是手榴弹,不是木头疙瘩!”最后是前门的李叔从妈妈后面把她拦腰抱住,然后村里人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妈妈的手榴弹生生地抢了去,后来,家里的那些个枪支弹药也被他们清仓拿走,存到别处去了。从那以后,妈妈“辣媳妇”的称号叫响了相邻的几个村子。这会,妈妈看着面前高过她一个头的王六棍,仰着脑袋说:“王六棍,你今天在这打个女人不算本事,而且我还告诉你,你别仗着你人高马大,你也别仗着你家兄弟多,我现在就把话搁这了,我今天就是把命豁出去你也别想动一下这口子!”王六棍这下又摆出了刚刚面对爸爸的姿势,只是这回他没有用手指头点着妈妈,两只手交叉叠在铁锨把上,晃动着腿说:“行,我王六棍从来不跟女人动手,这个口子我不扒了,行了吧!”说完,他就扫了一眼妈妈,扭转身子,一拽一拽地走了。于是妈妈放下铁锨,转过身,对爸爸说:“快回去吃饭,饭都凉了。”

妈妈就是这样一个主,身上一直具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派头。人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妈妈把这“初生”二字无限延伸,她的生活里纯粹到只有她的丈夫、孩子,还有她认为的正义和尊严,当然,这个尊严不是她一个人的,是她的全家的。她从来都说:“人活着不就是争一口气吗?”她也一直都说:“天下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啥是生活啊,不就是受着吗?”不知道这是不是妈妈生活的所有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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