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田里的禾苗疯长,也正是渴水的时候。如果遇到干旱的年份,抽水机就要昼夜不停地抽水,整个八月,田野上空的轰隆声都不绝于耳。
干旱的年份,大人们会急得眼里冒火,毕竟一年的收成都指望着这一季晚稻呐。但我们小孩子却很高兴,因为一干旱,坝里(吾乡方言,小河一概唤成坝)的水就要被抽干,这样我们就有捉鱼和借机洗冷水澡(我们这里将游泳唤做洗冷水澡)的机会。
等坝里的水抽得齐腰深的时候,便会有人扑腾下去,大家吆喝着,争先恐后地往坝里跳。远处人们拿着笊篱,提着桶,呼朋引伴,拼命地往这边赶。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坝里就聚满了人,全小队的男女老少几乎都到齐了。一时间人声鼎沸,吆喝喧天。大家吵闹着,欢笑着,好像过年一样热闹。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道:“这里有大鲤鱼!”
“这里也有一条。”另一边也有人在嚷嚷。
“唉,让它跑了。”有人在叹息。
这些叫嚷的一般都是捉鱼水平不高的和我们这些小孩子。真正的高手不露声色,他们一般不用捕鱼工具,单凭一双手就能捉住大鱼。邻居舒氏兄弟就是此中高手,弟兄三个,个个都是捉鱼高手,每次他们家捉的都要比别人家多几倍。其中最厉害的是老三,年纪比我大几岁,辈分却比我高一辈,我应该叫他叔叔。但我们从来没叫过他叔叔,而是直呼其名,他也不以为意,照样和我们混在一起。
舒家老三照例没有拿工具,他屏声静气,慢慢向一个水草丛逼近,张开的双手慢慢合拢,“啪!”只听一声水响,一条几斤重的金丝鲤鱼就被他提出水面,鱼儿不甘心被俘,尾巴在不断地扭动,金色的鳞片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哇!”我们这帮小孩子就会从各个角落赶过来,嘴里发出惊叹。此时的老三像一个得胜的将军一样,嘴角会出现一丝得意的微笑。老三将鱼扔进桶里,又去寻找他的下一个猎物。但此时他的身边又会多了一帮小萝卜头,因为大家希望能沾点光,也逮一条大鱼,趁机在伙伴们面前炫耀一番。
人们在坝里闹腾了这么久,水也已经浑浊不堪,鱼们因为水里氧气不足,便纷纷露出水面呼吸空气。这个时候是我们最兴奋的时候,因为这已经不靠技术,全靠运气了。只要眼睛尖,就能捡个大便宜,捞到一条露出水面的大鱼。此时的水面上会漂浮着一层小鱼,妇女们会拿着网兜不停在水面上捞。这些小鱼不适合吃新鲜的,拿回去焙干了,到农闲时,拿出来用辣椒一炒,是一道极好的下酒菜。
大鱼基本上被捉完了,人群就陆陆续续地上岸,提着满桶的鱼走向池塘。人们要在池塘边将鱼以及渔具都洗净。我们这些小孩子就趁大人们洗渔具的时候,在池塘里扑腾起来。平时自己私自外出洗冷水澡肯定要遭大人责骂的,这个时候大人却不会在意,因为小孩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肯定不会出问题。大人高兴了,也会和小孩一起游,有时候还能教几招游泳的秘诀。
大家游累了,身上的泥巴也已洗净了,便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往家走。男人们会将大鱼宰杀干净,女人们就会下厨张罗晚饭,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每家每户的屋里都会冒出炊烟,小村里的空气中飘荡着一阵阵鱼肉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