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妘璃又将帐中生活什物整理一番,军中没有消息传来。
妘璃担忧非常,可是转而一想,没有消息或许便是好消息。她躺回榻子上,望着灰暗的帐顶发呆,干脆又合了眼去。她睡得很轻,也不知有没有睡着,也不知是做了梦还是脑中的幻象,她想起在宫中的日子,一切如旧,丝毫未变。可是再睁开眼睛,暗伤之感油然而生,不住叹息。望一望桌上,蜡烛已经烧去大半,算算时间,已快到了天亮。
此去一天,不知战况如何。
“嗖!”一支带着火苗的长箭突然从帐外射入。妘璃惊吸一口气,听到外面有人大喊:“火箭偷袭了!”
妘璃立马从帐子出来,营帐中的局面已经无法控制,敌军突然到来,让这里的人都措手不及。她跟着士兵后退离开营地,向开阔的荒野外跑去。天边微微泛着晨光,荒野上的风越来越大,柔弱的微光下,前方出现一片断崖。
留在营帐的兵马本就不多,经过火箭一袭,所剩人数寥寥无几。西凉兵队很快追了上来,手中均持弓箭一把。西凉人酷爱骑马射箭,用起箭来比刀还厉害。
这下,真是到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地步,不死即掳。
古梭骑着马从西凉兵中缓缓过来,双目紧紧盯着她,说:“火烧军营,这个办法,还是你教我的。”
他的眼中闪烁恨意,那天火烧粮帐,古梭必定恨她入骨。可是那也是没办法之举,况且她身为陈国人,这样做她可问心无愧!只是唯一担心的是……妘璃问他:“浮香呢?”
古梭扶了扶帽子,挑眉:“你想见她?”他向右边努了努嘴,“喏,她在上面。我把她千里迢迢带来与你相见了。”
顺眼看去,这一幕妘璃一辈子都忘不了!
悬崖大树下站着两人西凉士兵,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绳头衔接上树杆。还是穿着那身红嫁衣的浮香,脸上不乏青红伤口,可是面目平静,双手高举头顶,由一根粗绳悬挂在大树之上。
古梭讥笑着说:“我要把她的尸体挂上十天半月,让野鹰替我将她天葬,好歹也是我从陈国带回来的新娘啊。”
妘璃有些失控,嘶喊道:“古梭,你太狠了!”
古梭冷冷一笑,眼中寒冰锐利:“我狠,你就不狠吗?我三番五次地让着你,把你捧在手心,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叫我心痛,这比死还难受,你就不狠吗!”
红唇抿出一缕哂笑,妘璃愤怒道:“我无心跟你,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浮香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然这样对她!”
古梭顺着马鬃毛,轻飘飘地说:“她帮着你,让你逃跑,这就是对我最大的仇最大的恨。她该死,她是因为你而死。”他抬起头,寒目更冷,“你知道她死前说了什么吗?她说……她真是后悔,你走了不会再来救她,她真是后悔!”
妘璃大吼:“你胡说!你闭嘴!”
他弯唇游出虚浮的笑,眉梢高高扬起:“闭嘴?胡说?瞧瞧你的样子,你若不信,何须因为我的三言两语而激动发怒,其实……你心里也是这样想浮香的吧。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浮香本意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她死,这是她的夙愿,无关任何人的对错。可她对不起我,如果你敢上前一步把她放下来,我就让她永坠悬崖之底,粉身碎骨!这是背叛我的下场。”
“你!”妘璃气得发抖,从悬崖下吹来的大风让她趔趄了一下,有些失力。
这时候,西凉军里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妘璃顺眼望去,之间陈景佑带着士兵从西凉军队后部杀入。他单手挥剑杀入悬崖重围,来到妘璃身边。古梭目色发狠,“放箭!”他高喊。他本想留妘璃一条生路,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南郡王?!”妘璃惊诧,他怎么会突然回来。
“嗖嗖嗖!”顿时间,西凉军的箭往两边瞬间发出。可弓箭到底适合远攻,陈景佑所带的士兵都已在西凉队中,刹那的场面混乱。
陈景佑一边拨开射来的箭支,一边将她带到安全之处。可是西凉军将崖顶围得结结实实,堵住了全部去路。古梭示意停箭,从马上下来,紧紧盯着突然间出现的这个人。陈景佑本跟虞舜夫一起守在边关,可是对面的的西凉军营安安静静,只有数人走动,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异常,可是陈景佑心中却满是不安。
据他所知,古梭是个极其狡猾之人,也极其善于观察。此时他还没发现自己的营帐被敌军包围,还显得这般松散平静,实在太不正常。陈景佑担心,古梭已经不在军营,想到这儿,他心头一慌,与虞舜夫、元世成和都成鹊商量对策,决定他先回来看一看,竟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古梭抽出腰上的大刀双手紧握,挑起一块石头猛地砸来。陈景佑一边躲箭,再看到时已经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中肩膀上立即中了两箭。他闷呵一声,箭头上传来的力道忍不住后退两步,却是顺了石头的势头,压过反抗之力瞬间将他推向后方。
“南郡王!”妘璃失声尖叫,眼睁睁看着他摔下悬崖。她瞪大双眼,盯着他下坠的身体,瞬间消失在茫茫白雾中。
“杀!”身后将士高呼,妘璃毫不回头,不知是西凉军还是陈国军。她目不转睛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心头突如断弦,又空又痛!此时此刻她无心再看战况胜负,赢又如何,输又怎样,一切都从他摔下去的那一刻,结束了。
妘璃呆做在崖边,那场厮杀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西凉军死伤无数,古梭已带着部分人马逃离。虞舜夫跟元世成带兵及时出现,才有了这次转机反败为胜。虞舜夫来到崖边,看到妘璃孤零零坐着,却不见陈景佑的影子,心下不由一紧。
他轻步上前,怕会惊着她。他蹲下来,唤了声:“妘璃。”
仿若这才醒了过来,妘璃缓缓抬起头,浑身发颤,哽咽着:“虞将军,南郡王他……”后面那二字,她始终说不出口,一想到那两个字,就从胸口蔓上一阵强烈的锥痛,脑袋沉甸甸的,失去意识。
虞舜夫伸手将她接入怀中,沉目望向白雾茫茫的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