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佑让厨房煮了一碗药汤,妘璃正在屋里给未出世的孩子绣小鞋。
“景佑,你说我是绣麒麟好还是荷花好?”妘璃摆弄着两只红色小布鞋,为难道,“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现在绣鞋是不是太早了。不过……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呢?”她眨着大眼睛,眼中满是欢喜期待。
陈景佑想了想,说:“男孩女孩都想要,我会不会太贪心了?”
妘璃“扑哧”笑出来:“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侍女煮好药,来到门口,唤声“南郡王”。陈景佑起身去接过,端着药笑说:“喝下它,孩子才会白白胖胖。”
妘璃丝毫没有犹豫,乖乖点头,接过碗,一口一口喝下去。既然把自己交给他,她就相信他的一切。
陈景佑盯着那渐浅的碗底直至一滴不剩,露出欣慰的笑容。伸出手,他轻轻拥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叹息:“妘璃啊,我只希望你跟我之间没有任何约束,没有人能够挡在我们之间。”
她微笑,额头轻蹭他的下巴,突然间脸色骤变,浑身发抖。
他低下头看着她,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妘璃受不住疼痛她跌在地上,“景佑!”苍白地伸出一只手,向他求救,“景佑,我肚子好疼!”
疼?他又何尝不疼?这一个多月来,他的心每一天都在疼,宛如被千军食蚁般撕咬,隐隐作痛,深深扎住了根,只要想起那天晚上,这种痛就成了千万根毒针刺进心脏的痛!相比这些,她现在的疼,又算的了什么呢。
他退开一步,唇角紧抿,说话的声音极低:“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妘璃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苍白的嘴唇不停颤抖:“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天,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介意,只要她的心中有他就好,可是……可是他努力了这么久,珍惜爱护着她。他心里的那种恨,那种遗,又有谁清楚!他爱她,真心实意的爱着她。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毫不犹豫换她周全。只是……他的心胸并不宽大到可以容忍这样的污点,他很介意!此时,看着心爱之人痛苦,他的心又何尝不是揪成一团,何尝不是被刀子一道道地划得血肉模糊。此时此刻,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或许是闷在心里的苦与恨实在太久太过,所以连怒也发不出来了。他只是站在那儿冷冷地瞧着地上的人,凉薄地吐出一句话:“这个孩子不是我的,我为何要留他。”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颤了一下。
妘璃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颊,痛哭着:“怎么会不是你的呢?景佑,这确确实实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苦笑一下,坐在椅子上,平缓说道:“一个月前,洞房花烛夜,跟你在一起的根本不是我,我只在几天前才碰你,你说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你怀了一个野种,一个孽畜,这个孩子是虞舜夫的!”
虞舜夫啊!他遇到过官场上的卑鄙小人,也跟西凉古梭交过手,可他最恨这个人!
然后妘璃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撕心裂肺失声大喊:“你撒谎!不可能!你不能不要我,不可以!”
大门突然被踢开,白光中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他对里面的人说:“妘璃,既然他这么狠心,你也不必留在他的身边了。我们的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陈景佑微微眯眼,男子走近屋子,那张让人憎恨的脸最熟悉不过,虞舜夫!陈景佑倏然站起,拔出腰上的剑:“虞舜夫,我早就想拿你的命了!”
“不可以!”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陈毓馆跑进来护在虞舜夫前面,以胸口直抵着他手中的剑,“不可以!你不能杀他!他现在是我的驸马,谁也不能动他!”
大腿被人抱住,陈景佑低下头,只见妘璃怒目盯着他,而她的身下一片血红。“我瞎了眼,我看错了你,你还我孩子,我恨你!一生一世都恨你!”她大吼,长长的指甲嵌入他的膝盖,双腿顿时麻痹,使不上力气。
“不要!”他失声大叫,乍然坐起,凌乱的呼吸回响在昏暗的房中。
夜,静悄悄。他意识过来自己是做了一场梦。他平缓急促的呼吸,抹了抹额头,一手是汗。肩膀处忽然压下一阵不轻不重的力道,猛地回头,妘璃担心望着他。“是不是做噩梦了?”她问。
陈景佑松了口气,点点头。他抬起眼,望着面前对他满是关心的女人,心疼与哀伤又一次弥漫开来。他紧紧搂她在怀,舍不得放开。她轻轻拍抚他的后背,轻语安慰,告诉他不过是个梦罢了。陈景佑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无助过,他只想要她,一个完完整整的她,至始至终都属于他,可是上天为什么不能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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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回来,他在院子里独自转悠了一圈,才回到房中,妘璃正在绣手帕。
他静静看着房中这一幕,颇为熟悉。
收起凌乱的思绪,他坐到她身边,伸头看帕子。她正在绣一朵兰花,清谷幽兰,君心傲然。兰花,不论是形容男子还是女子都颇具意味。
见他看得出神,妘璃笑问他:“你在想什么?是……在想这朵兰花绣的太丑了?”
收回思绪,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陈景佑说:“是丑了点,平日你应极少绣兰花,今日怎么忽然绣起它来了?”
妘璃笑:“正因为平时少绣,所以才要多加练习。不然,以后怎么给孩子做衣做鞋。这些东西虽然府中都能准备,可是我还是想亲手做给咱们的孩子。”
“王妃,汤好了。”门外,侍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
“拿来吧。”妘璃放下手中的针线。
厨房按照食谱熬汤,对孕妇身体极好。妘璃打算从今日起好好料理自己的身体,一点儿都不能亏待。陈景佑紧握双拳搁在膝盖上,看着妘璃从侍女手上接过汤,头皮猛地一麻,冒出热汗。他握住妘璃的手腕,将汤取下:“这汤太浓,我让厨房重做。”说罢,起身转出房间。
妘璃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陈景佑端着汤,来到无人一处,将汤倒在花盆里。汤汁散发出美味的香味,可在陈景佑眼中,全是毒药。这碗汤如何烹煮,是他决定的。而他一直在逃避,逃避内心的恶。昨晚那个梦,他有愧于她,他怎么……忍心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