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你似乎都没有明白我当年说过的话。你明白吗？”
苏季瞻沉默了半晌，他胸口盘旋着难以明说的情绪。
“什么话？”
明明知道苏季千指的是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再问一遍。
“你知道什么叫做，‘感情’吗？”
金发男子低声问道，喘息仿佛渐渐平静了下来。苏季瞻沉默了。他的目光缓缓飘向躲在一边早已经被副将死死抓在手心的曼儿，看到她曼妙的身躯正在瑟瑟发抖，他仿佛可以隔着这么远的空气闻到她身上恐惧的气味。
心中猛地一刺痛，他回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放开她。”
苏季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让那个男人的手离开曼儿，不然本宫将他碎尸万段。”
苏季瞻冰冷彻骨的眸子蓦地刺向那不知名的副将，喉咙里发出危险的低鸣。副将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双腿开始颤抖。
“我来吧。”
纪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上来，他对着苏季瞻虎视眈眈的危险视线，伸手儒雅地将少女从虎背熊腰的粗鲁副将手中解救，让她站在自己身前。
“得罪了，在下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他不伤害到八皇子。”
他低声说了一句，唇边漾起一抹迷人而令人安心的笑容。曼儿心中感觉到好受了一些，最起码要比待在那个浑身散发着侵略气息的粗鲁男人怀里舒服多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但苏季瞻仍然可以清楚看到纪清手中吹毛立断的尖锐匕首正轻轻抵着她的后心。只要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瘦弱的女子就会立刻丧命。
苏季千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他有些不可置信。
苏季瞻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平淡无奇的曼儿吗？
纪清面上一直保持着得体儒雅的笑容，这时候，一名小厮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凑到纪清耳边低语了几声，样子似乎有些恐惧、有些狐疑。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带上来让大家瞧瞧吧。”
男子的声音轻轻飘荡在空中，小厮点头，匆忙下去。苏季瞻眸光闪烁，看向纪清。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样。
“太子殿下，现在的战局已然成为定数，你何必苦苦挣扎呢？”
纪清叹口气，似乎颇为惋惜。
“我相信八皇子并不想真的和你刀剑相向。”
“不，”苏季千皱起眉，很是恼怒地打断了纪清的话语，“我真的很想杀了这个人。”
纪清低声一笑，不置可否，笑声让苏季千不知为什么，有些气急败坏，耳根泛着微微的红色。
“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定数，谁都不能改变，为什么你们两个还要较劲呢？”纪清的语调低缓了下来，仿佛有魔力，真的能让人的心情跟着变得轻松，“如果郡主在这里，一定也不希望你们二位反目成仇。”
“闭嘴！”
苏季瞻怒吼一声，身上的戾气瞬间因为“郡主”二字而爆发点燃，一刹那，那冰层又厚了几分，朝纪清迅速蔓延过去，但因为曼儿的原因止步不前。
“玉狐在哪？”
纪清似笑非笑地问了一个问题，在这样紧张的环境和气氛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还能保持这样良好的教养和平稳的语调。
“在非茶那儿！”
苏季千这才想起来，眉头一紧，心中有些惊慌起来。
玉狐已经间接落在了白琀帧的手里！
“前些日子纪清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位善于占卜的老妇人。纪清请他为我占卜预测一位狐界郡主的未来命运，她告诉我——”
纪清拖长了声调，苏季千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心中暗自恼怒，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却不早说。
“重返人间。”
苏季瞻手一抖，一道冰刺斜斜刺穿了他身旁的冰层。
“什么意思？”
他克制不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就是重返人间的意思。”
纪清微微垂首，行了一礼。这时候，几个人手旁脚乱地将一个破破烂烂的东西抬到了纪清身前，一股恶臭袭来。苏季瞻双目一瞪，滚滚的的怒火从胸中燃烧。但还没等到他发火，纪清就已经非常有眼力地将曼儿拉到自己身后，儒雅笑道：
“曼儿姑娘还请闭上眼睛，这样的场景不太适合您这样的千金之躯。”
曼儿听话地闭上眼。闻到那股味道之后，她已经很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场景。
几个人抬着用破布裹着的沉甸甸的东西，满脸厌恶之情，将其重重仍在了地上，出乎意料，那东西竟然发出一阵低弱的呻吟，吓得他们四散逃开。
“那是什么？”
接收到纪清的目光，苏季千望向苏季瞻，定定问道。
他当年也问过这个问题，但还没有来得及听到答案，他们两人就已经绝裂了。
苏季瞻久久没有说话，看着那个在地上缓慢蠕动、似乎痛苦万分的东西，双眸中的怒火弯如淬毒的尖刀。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道：
“一个早就应该下地狱的老不死。”
苏季瞻最终还是没有亲口向苏季千说出事情的全部经过，他丢给他一个玉狐之后，离开了。苏季千一路沿着苏季瞻身上那股陌生的血腥味儿，一路狂奔来到皇城边。
苏季千问得出来这股血腥味儿中浓郁强大的灵力，那是一个与苏季瞻不相上下、不，应该是比苏季瞻要强的人的灵力，非常不好的预感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下意识想到了狐王。
整个王城中应该在也找不出来比苏季瞻更霸道的灵力了。
他顺着血腥味儿一直朝前走，攀上一座险峻的高峰。山峰上几乎没有路，枝叶巨大的植物横亘在陡峭的山崖上，如果轻功不好的人，压根就不要想着登上这座山。
但这对苏季千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他后退几十步，旋即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冲向山脚，蹬蹬蹬沿着惯性便往上冲上去，紧接着他如同在平地上迅猛奔驰的猎豹一样奔驰在几乎九十度直上云霄的山峰。
不知道跑了多久，苏季千都在怀疑这座山永远没有尽头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不远处豁然开朗。纵身一跃，他稳稳站定在山顶上的平台之中。抬眼，他正在了那里。
山顶仿佛被人用巨大的斧子削平了一般，上面坐落一栋巨大恢弘的宫殿式建筑，几乎和狐王宫的主建筑一模一样。苏季千怔在原地，目瞪口呆，不是因为这样的建筑到底有多么规模宏大，而是因为他们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奄奄一息，几乎快要倾塌。
冲天的火舌肆无忌惮地跳跃着、叫嚣着，而他正站在它身前，眼前尽是熊熊的火焰，鲜红一片，热浪让里面的东西开始扭曲变形，但苏季千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热，没有听见一点火焰哔剥爆裂的声音。
有结界。
为什么要放火烧了这栋房子却刻意用结界将它罩住？
苏季千心脏跳得有些快。
突然，他敏锐地发觉有一个人正挣扎着从一扇距离地面大约有十几丈的窗户中爬出来，看他的模样已经身受重伤，就算会轻功，也很难施展，摔下去必死无疑。
他没有多想，化解了结界的障碍冲进去，刚刚好来得及接住那人从空中摔下来的身体。
他再回头看结界，刚才自己冲进来的时候破除的一个小口已经恢复原貌，完好如初。
苏季千将那人放到一边，闭上眼睛凝神定气，心中起诀召唤雷雨。狂风骤起，躺在地上的那人看见了苏季千的相貌，骤然将身体蜷缩在了一起，惊恐万分，仿佛苏季千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魔猛兽。
“轰隆”几声巨大的炸雷响起，闪电雷鸣，将苏季千原本温顺的面孔照得恐怖异常。
那人尖叫一声，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求生的力量，让他腾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拼命超另一方向跑去。
大雨倾盆而下，两个人瞬间被完全打湿。苏季千不费吹灰之力抓住了那个人，并且眼疾手快制止了他咬舌自尽的冲动，点了那人的穴位。
他不能动弹了，那双眼睛看着苏季千，充满恐惧和绝望，口中哆哆嗦嗦地吐出凌乱破碎的话语：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季千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看见扭曲的自己，他看见了苏季瞻。苏季千微微咬牙。
“我不是苏季瞻。”
他开口，声音几乎淹没在巨大的雷声中。大火的气焰已经没有那么嚣张，开始渐渐弱了下去。
那可怜的人明显并不相信，眼中的恐惧没有减轻一分。
“不要杀我……”
“他是我哥哥。”苏季千呼出一口气，平静自己的心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不要杀我……”
他似乎已经只会重复这一句话了。苏季千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跳正在慢慢减弱，身上的体温也在冰冷的瓢泼大雨中渐渐降低。
他快要不行了。
苏季千心中一紧。
“告诉我他做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