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没,人家箱子质量不好,你还这么用力拖。”“孙猴子”有意挑毛病,突破那三个人的龙门阵,凑到莫依依旁边说,“嗨,你好,我叫孙铭,计算机系的,我……”
“去去去。”孙铭还没介绍完,三位学哥又无情地将他拿下了,之后在莫依依旁边围成了一个半圈,这样,孙铭无论从哪个方向都不能接近她了。
莫依依还真没受到过如此高规格的礼遇。从小学到高中,班上的男生尽是嚣张跋扈,要么往女生身上甩墨水的土匪;要么就是跟女同桌划三八线的自私书生,像这样的热情奔放,幽默绅士的男生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她心里不免冒上来一点沾沾自喜,于是大大方方地说,“各位学哥,我叫莫依依,湖北人,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三位帅哥果然满脸堆花,给她拖箱子的哥哥说,“我叫吴松。”说完指着给我背背包的男生说,“他叫白侃夫,你别看他这名字挺嚣张,其实话不多。”接着又指着右边拿着一沓名单的男生,“他叫黎强,那个,我们都是98级新闻系的,正宗学哥。”
吴松一翻忘我的介绍,让黎强很有意见,他凑过来说,“松子你也太霸道了吧?我们自己不会介绍吗?”一直没说话的白侃夫也推推眼镜瞪他一眼,“就是,我们没嘴吗?”不过,虽是斗嘴,彼此还是善意的,黎强搂过白侃夫的肩膀说,“这吴松,什么时候能改改献殷勤这毛病?”
莫依依被安排在一个亭子下看行李,他们则分头帮她忙活去了,其实接下来的工作,她一个人也能完成,无非就是办饭卡、图书证、领取宿舍的生活用品之类的,但学哥们说,他们办不用排队,处处是绿灯。莫依依也乐得清闲,坐在凉亭用手扇着风,心情大好。
没过多久,吴松把一个塑料袋封给莫依依,“拿好了,饭卡补一张三十,图书借阅证补办四十,学生证掉了,补就更麻烦了。”
莫依依连声道谢,瞅瞅吴松身后说,“那两位学哥呢?”
“他俩啊,又接下一批去了,你这儿,他们没戏……”
“什么没戏?”莫依依没听明白,跟上去问。吴松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胡乱地一手拧起箱子,一手提起她的包说,“没什么没什么,走吧,我带你去宿舍,你的宿舍还在博苑那边,再坚持一下啊。”
莫依依觉得自己两手空空地,一点也不嫌累,跟在后面乐呵呵地说,“没事儿没事儿。”
宿舍里已经铺好了一张床,写字台上整齐地摆着一摞书和一只台灯,看来,已经有一个室友先她而至了。临走前辛老师告诫莫依依说,到了陌生的地方要,嘴要乖,要时刻微笑,尤其要改改她那我行我素的臭脾气,处处包容,懂得谦让,切忌树敌,等等等等。妈妈是初中政治老师,讲起道理来绝对不逊色于孔子,所以当她不倦诲人的时候,莫依依通常需要拿个本儿记下来,然后慢慢消化。
莫依依突然想到自己应该给妈妈去个电话,当然,报平安只是一方面,重点是要狠狠控诉一下路丽那狐狸精,细数一下她的滔天罪行。她气冲冲起走到电话旁,瞅见从卫生间出来一个女孩儿。这大概就是她的室友了,不过这人出来的一瞬间,莫依依暗吸了口冷气,——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最关键的是,脸木讷呆滞地很,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像刚刚爬出来的贞子。
莫依依胆子小,脑子里却又存着许多关于女生宿舍的恐怖故事,随便想一个就足够把自己惊吓大半年。前一阵子她刚刚看了一部悬疑小说,讲的就是一个女大学生到宿舍后,看见写字台前坐了一个长发美女,女孩儿走过去打招呼,发现刚刚还冲她微笑的美女只有一个脑袋浮在半空中,脖子以下全没有……
莫依依浑身打了个冷战,但还是抓紧架子床的扶手冲她打招呼,以示友好,“……你好,我叫莫依依。”
那“贞子”似乎没有同她一样的热情,只是淡漠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莫依依做个了艰难吞咽的动作,把一撮口水跟接下来的一句“以后多多关照”一起咽了下去。她转身拿起电话,继续刚才的事情。
“等等行吗?我有点急事,要先用一下。”贞子开口了,弱弱的声音,却是不容商量的语气,她说完便径直走过来从还未反应过来的莫依依手里拿过话筒,身子轻轻一撇,轻盈地坐到电话旁的凳子上,这样一来,一旁傻站着的莫依依没了地盘也没了工具,明显就多余了。
莫依依站在一旁,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拨电话号码,心里烧起了一把熊熊烈火,怎么还有这种人啊?凡是也有个先来后到吧?有急事了不起?有急事你连“对不起”、“谢谢”都不会说吗?她咬咬牙,转身深吸了几口气,辛老师说,凡事要隐忍,我忍,忍……
她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始整理行李。昨天小曼给她电话说,她们财大什么都得自己采购,她花了整整一个下午,从棉絮买到拖鞋,人都快散架了,相比之下,K大就人性化多了,棉絮床单被套枕头一应俱全,只需要自己做上记号以防以后混淆就行了。莫依依带着这点优越感,心情又好了起来。
身后,“贞子”一直不停地拨电话,大概那边没人接,她越拨越急躁,声响也越来越大。莫依依幸灾乐祸地想,哼,叫你不懂得谦让,叫你这么强势,报应呗。
“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不接电话我就找不到你!”莫依依正欢快地抖着床单,被这突然而至的尖锐凶狠的女高音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回头,发现刚刚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贞子,此时如同被人赐了魔界威力,叉着腰,一双眼睛瞪成两只大号的铜铃,样子十分凶煞。
她瞅了一眼,迅速恢复原位,旁若无人地继续忙活,这种人,一旦被她察觉你有猎奇心理,会把你同电话那头的人一块儿骂。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声音骤然微弱下去,一屁股跌到凳子上,撑着头轻轻地抽泣起来,“求求你别这样行不行?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她的苦苦哀求似乎没有换来对方的妥协,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她突然绝望凄凉地大喊一声,“你这个骗子!骗子!”
“啪!”电话被狠狠扔到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嚎啕大哭。
莫依依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虽是大白天,但她的哭声还是让人汗毛直竖,再说了,跟她共处一室,总不能视而不见吧?莫依依一边翻出面巾纸,一边暗暗跪求同寝室的其他室友,怎么还不来啊?快点来快点来……
“你没事儿吧?”莫依依担心她火气未消,站在三步以外的位置问她,尽量伸长手臂,远远把几张纸巾递给她。
她还是呜呜地哭着,音量稍微调小了一点。莫依依见她没袭击自己的意思,又往前走了一步,把纸巾放到她旁边,“同学,别哭了,多伤身体呀。”
“贞子”顿了一下,微微抬了抬头。她黑亮的头发胡乱地散开,遮住了半张脸。她没看莫依依,拿过纸巾胡乱地擦擦脸,擦完了扔到一边,又冲莫依依指了指,意思是还要一张。莫依依赶紧将抽纸盒递过去,她“呼呼呼”地抽了一大把,狠狠地擤了几下鼻涕,起身去了卫生间。
莫依依发誓自己活了十八年,见过没礼貌的,但没见过这么这么没礼貌的,就说她刚刚抽的那纸,那可是“维达”牌的,五块钱一盒,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她倒好,玉手轻轻一抬,两块钱没了,你就这么好意思吗?
莫依依感觉拿纸盒的手微微颤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心里的苦楚。
另外两个室友下午才到。李默是涪都市人,离家近。她来的时候,随行的人员里除了爸爸妈妈,还有小姨大姑和舅舅,浩浩荡荡地排了一长队,莫依依当时就想,可能做面旗子喊喊口号什么的更有气势。亲友团一来就各自忙碌了,擦柜子的,抹桌子的,还有的晾毛巾铺床单,让莫依依这个异乡人恨不得马上坐车回家抱着奶奶妈妈痛哭一场。李默面对亲人们的兴师动众,一点也不觉得别扭,一个人坐在那儿喝可乐,之后见着一只早被莫依依拍死的蟑螂,唧唧哇哇地怪叫起来,把亲人们急坏了,纷纷上来安抚。
莫依依躺在床上默默看着这一幕,觉得头都大了,有一位神经兮兮的“贞子”还不算,现在又出来这么一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最后一个来报道的叫杜红艳,湖北襄樊的,跟莫依依是老乡。老乡一见,分外亲热,操着方言讲的热火朝天,让“小公主”李默终于耐不住过来问,“你们讲的哪里的话?”
不过,莫依依觉得这杜红艳似乎跟自己也不是同道中人。当天晚上。莫依依约她一起去食堂,她晃晃手里的方便面说,“我不去了。”说完就靠在床头,对着一本《大学英语》念念有词,这干劲儿让她很受惊吓,不停地问自己,高考结束了吗?结束了吗?
杜红艳许是不想拉开与老乡之间的距离,等莫依依从食堂回来的时候,她主动提出去外面走走,闷了一天的莫依依欣然应许。
出门的时候,莫依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走到“贞子”床前问,“左羽(这是她在寝室花名册上通过排除法弄到她名字的),你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左羽伸过胳膊盖住脸,没理会她。李默早被她家人接出去吃饭了,此时若自己我和杜红艳一走,寝室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莫依依想到这里,还是热屁股贴冷炕地给她一个温馨提示,“我们都出去了,你把门锁上吧。”
谁料左羽不仅不感动,反倒有点不耐烦了,“啧”了一声,用枕头狠狠盖住脸。
杜红艳见状,拉拉莫依依,示意她赶紧走。莫依依此时觉得挺没面子,抡起胳膊朝左羽撅起的屁股挥了挥拳头。
莫依依和杜红艳绕着学校转了大半圈儿,找了一下教学楼和阶梯教室的位置,算是踩点。路上杜红艳问,“依依,你准备怎么规划你的大学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