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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风絮满城

如果雪花真得是泪花,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伤过心的眼泪?

抬眼看去,万物都被白雪覆盖了,难得在南疆可以看到素白的冬天,洁白将一切肮脏和污秽都深深地埋在看不到的地方,等待来年春天,春草会取代所有的荒芜。

如果往事也可以随风而去,或许人生不会如此艰难。

清若不会想到,自己寻找这些年的答案和父亲其实一直陪伴着她。就在那片幽寒的水域中,闵俟躺在森森的白骨上看着天地变换,在月宫的土壤上,作为他的女儿来来去去却毫不知情。

她是闵绫,闵俟的女儿,也是拜月教的清若使。

最初知道真相的她只想要将自己尘封在五毒教的废墟之中,似乎在那里她可以感受到父亲曾经生活的痕迹,也只有在那里她可以放声痛哭。

她的疼痛和委屈只能被深深地藏在小小的身体里,还要假装着天真无邪的憨态,日复一日的笑面迎人让她厌倦了。

可是,她还只是个孩子,她永远只能是个孩子了。

清若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像她一样的怪物,如果没有,她也只能一个人承受着默默地活下去,只为了父亲最后一句“好好活着”。

有些可悲,父亲最后的遗愿居然是由旷汐转达的,他们是纵横南疆的两大高手,一个是拜月教大祭司,一个是五毒教教主,按理说势不两立的两个人却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情,甚至为了父亲的心愿,旷汐可以牺牲了自己。这些都是局势平定之后白心转告给她的,如果拜月教里还有她信得过的人,无疑就是白心了。

可是她却羡慕白心。

他们都是背负着同样的仇恨加入拜月教,又都成为了四华使之一。摩诃曼陀罗华、曼陀罗华,一个是九霄天池的素心之花,一个是忘川彼岸的安魂之葩,白心却比她幸运得多。白心看破了恩仇,早早将凡尘俗世都置身事外,他像个哥哥一样关心她,可是倔强的她那些时候都只想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到最后只落得碌碌无为失了心。

拜月教和五毒教一战之后,再也没有听闻过五毒教的消息,赤华更没有提起过她的身世,使得她还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原本她只想找到麟修,能不能够复仇并不重要,只要麟修可以杀了她,就可以结束错误的一生了,可是她却活下来了。清若不确定这是不是旷汐故意的安排,巧妙地让她和麟修失之交臂,但是,她还是感激。特别是在旷汐死后,她常常会想起旷汐,多谢他悲悯的眼神曾经深深关怀过她。

她不会再长大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日子恢复平静,一场大雪将从前一切覆盖,她不再去恨华冥和麟修,学着平静地接受自己这番样貌。

拜月教从没有这么长时间地接待过客人,卮春谷的谷主一整个冬天都住在月宫,她像是个世外人,安安静静待在屋里,房间里氤氲着草药的清香,她认认真真地查看拜月教里的医书,偶尔清若也会看到她读那些诗词歌赋,不时抬眼看看窗外的雪微蹙起眉头。

其实,在此之前她见过谷主一面,在兰溪郡南甸古寨,她派去的人虽然虽然死在龚玥手里,但是深藏在暗处的她却记得那个让龚玥倾注太多心力的谷主。

卮春谷的谷主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一开始她也不将谷主放在眼中,为五毒教来犯的时候居然让白心亲自去迎接的举措让清若难免抱怨。可是,那天旷汐将她带到冥泉边看到父亲尸骸的时候,支撑她多年的希冀一瞬间崩塌,清若还来不及失望便绝望了,她只能平静地看着一渠流水波澜不惊。

那个时候,谷主蒙住了她的眼睛,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这不是孩子该看的。”

她不是孩子了,在场的旷汐和白心都明白,唯独谷主不明白。

也只有谷主是明白的,她还只是个孩子,也想要一点点的呵护和温暖。

谷主还能够熬多久?清若能感觉得到那个女子身体里的寒毒已经将整具身体侵蚀得千疮百孔,相比起她,谷主已是病入膏肓的人了。谷主的怀抱并不暖和,可是清若却有些贪恋,十五年前母亲最后一次抱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她这般亲昵,谷主很傻,却让她觉得贴心。

她贪心地将谷主视为一个姐姐,虽然她什么也不想说,更不想将自己的遭遇再说给任何一个人知道,但是还是会希望可以偶尔看望一下这位姐姐,那样恬淡的笑意就足够温暖她,让她找到活下去的勇气。

有一天,也许她能够找到让自己刀枪不入的勇气,但是,只是现在,她还想要躲一会儿。躲在腊月天的风雪里,干净得像是她的曼陀罗华,带着神秘和气质安抚悸动的灵魂。

直到冬天结束,谷主再没有见过龚玥,在偌大的月宫里她从不会遇上龚玥,仿佛她们其实是活在不同的两个空间。

龚玥在躲着她,她也不再强求,好在有白心在身边,她也不觉得孤单。

下雪的时候,最让她挂念的是丽水城里的采桑等人,白心说简杨传回消息,她们在丽水城一切都好。大雪封山,她也只能远远惦记着。

还有,金陵城是不是也在下雪?是否也像月宫也一样寒冷?

转眼便是来年新春,一直到积雪不见了踪影,绿草茵茵,白心才送她去丽水城。

第二次和白心上路,依旧还是素净的车架,车板上一朵白莲安静地绽放。谷主回头看向山顶的月宫,她还是没有见上龚玥一面,她觉得以后自己不会再到这里了,这似乎就是一次诀别。

山脚下是大片大片的曼陀罗华,在温暖的阳光里舒展翠绿的叶子,清若站在车前静静地等待她和白心。

冬天过去后,她脸上的阴霾随着雨雪消失了,看到谷主的时候还笑了起来。“姐姐,我等了好久呢。”清若捧着一个白瓷的花盆,里面一株曼陀罗华已经展开了花枝,柔软的花丝绾成好看的花型,“这个送给姐姐,不许忘了我哦。”

谷主也笑起来,蹲下去看着这个让她心疼的孩子,轻轻道:“怎么会呢。以后可以到卮春谷找我,随时都欢迎你。”

清若眨巴了几下大眼睛,轻垂了眼睫,继而将花盆往谷主怀里一送,嬉笑道:“姐姐也要交换礼物给我做纪念才对嘛。”

微愣了一下,谷主还在想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作为礼物的东西,清若已经笑着抱住她探着身取下青丝上的发簪,顺手又簪上一枝白莲。

“这是我跟白心哥哥要的,姐姐带着好看,姐姐的簪子就留给我好了。”清若调皮地冲白心做了个意味深长的鬼脸,看到白心微红了脸将目光转向别处,不免笑得更灿烂了。

那只是一只普通的卷云木簪,因为是用木槿根雕刻的,打磨光滑的簪体可以看清根木细密的纹理,佩戴的时间长了,木簪也染上了淡淡的青木香。

清若反手簪到自己发鬓间,一脸喜悦地仰着头看谷主。

分明还是那个羸弱的女子,清若却从不会在谷主眼里看到绝望,就像是白心的笑,由内而外透着的都是希望。

既然选择了接受重生,何不再继续接纳这样的希望。曼陀罗华,盛开在忘川彼岸的安魂之花,祈盼也能安她之魂。

谷主也忍不住笑起来,摸摸清若粉嫩的脸蛋,愉快地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俯身的时候,一块小木牌就划出了衣领,清若好奇地捏住问道:“这是什么呀?”

谷主看了一眼,笑容不觉淡了,轻声回道:“这是龚玥送的,说是可以辟邪。”

白檀香木牌上细细地雕刻了繁复的夷族花纹,用红色的线串了,看着庄重而神圣。这本是一对的木牌,另一块此刻应该在玄身边,在那座叫作金陵的遥远城池里。

“哦,教主还真是有心。”清若指尖轻轻摩挲过白檀香木牌,将它放回谷主胸前继续道,“姐姐应该启程了,我就不打扰了。”

清若乖巧地送谷主上车,冲白心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转身就走进花田。铺满原野的曼陀罗华舒展着墨绿的叶子,隐约还可见初生的花蕾,清若慢慢地走在其中,没有再回头。

马车哒哒走在春天的道路上,已经远离了灵鹫山的四华,路边的草木种类渐次繁多,不知名的各色野花盛开在春风里,唱着新生的歌谣。

南疆多是山路,两人穿行在丛林中,入目满是青翠欲滴,贯耳尽是莺啼虫鸣,间或山对面飘起一炉炊烟,宛若山间雾岚。

谷主坐到白心身边,舒服地享受新鲜的空气,阳光朗朗地洒下,竟带着些许的热意。白心也不反对,默默地为她撑起伞。

略一讶异,谷主转头看着白心,笑起来缓缓道:“谢谢,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白心哦了一声,依旧笑着面对谷主,等待她讲下去。

在白心的身边,永远都能感受到莲的清芳,每一次都心旷神怡,而白心的笑氤氲在莲香中愈显干净素洁。

“不对,他和你不同……”

“怎样不同?”白心偏着头笑着追问。

今天他的眼神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谷主下意识感觉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怎么说呢……”

谷主沉吟的样子引得白心笑意更浓了,她总是这样,如果不引导她深入探究下去,她从来不会主动去寻找本质所在。然而,在她的心里藏着一个深深的秘密,默默地蛰伏不肯对人道。在她读那些婉约的诗词时、在她看着雪发呆时,白心总是能感觉到她心里的忧伤,虽然淡得像茶盏升起的水雾会很快消失无踪,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她从不肯对他说。

“你像是晴天里素净的白莲,而他,更像是寒冬里肃杀的腊梅。”说到这里谷主顿了一下,他们虽然都来自江湖,但是相差却大极了,“他带着太多的戾气,只要一握剑就莫名地让人感到寒冷,即使他小心地隐藏起来了,可还是太过锋利,就像是他的剑一样,承载了太多的杀戮。”

谷主不自觉地摩挲指尖,那曾被划破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细白的痕迹。那么锋利的剑应该是沾过太多的鲜血,隐隐透着阴寒,冷得像腊月天的冰雪。谷主知道玄也是冷的,他不笑的时候谷里大多数孩子都怕他,她还记得玄没有到卮春谷的时候,偶尔还会有山贼宵小打扰谷中清净,好在有明絮等人在倒也是有惊无险,自从玄住在谷里,他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越是这样,谷主越觉得自己会失去玄,抓不住的东西她从不会强求,所以,玄说要走的时候,她没有挽留。无论现在后不后悔,那个时候,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白心则不同,即使他没有无时无刻地陪在她身边,她却从不觉得白心会抛下她。

“兵器是为了保护而挥动的,没有不沾血的兵器,与人无关。”见谷主不懂的样子,白心反问道,“你也见过我杀人,你不觉得那也是戾气吗?”

谷主记得白心杀人时的样子,在南甸寨前,和平时判若两人。

白心自掌中幻化出一朵白莲递到谷主面前,继续解释下去:“虽然我用的是幻术,但是在夺走生命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差别。”

“这么洁白的花……”谷主拈着白莲放在鼻尖轻嗅。

居然会杀人。

谁能够想象得到它会是杀人的工具呢?

白心略笑了笑,看着谷主手中的白莲,着来自天池的素洁之花在沾染了凡世的浮尘之后,早就褪尽了神圣,余留下的净化便是凡人能够操纵的能力了。

“拜月教四华使分别守护不同的四华,红莲业火、赤华缠心、清若移魂,而我的、是包容……”说到这里,白心微顿了一下,笑容中的苦涩一闪而过,“需要包容的,往往都是罪孽。”

罪孽,也是每一个人最不缺乏的涩果。

山风吹来将谷主手中还未完全成型的白莲吹散了,幽幽的弥香也随之消散,谷主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她一直想问的问题:“旷汐当时是想让你做拜月教的大祭司,你为什么不对龚玥说实话呢?”

“呵,你觉得我成为大祭司有什么好处吗?”白心反问道。知道谷主对于这件事思考很久了,只是在灵鹫山上不方便解释,这会儿也是告诉她的时候了。

“可是,这样好吗?”虽然白心的问题她回答不出来,但是旷汐死前对她的嘱托,她却没能够做到,不免有些泄气。

“有什么不好呢?你看灵鹫山不是又恢复了元气,五毒教从南疆消失,而拜月教继续带领教民守护月神与南疆,还需要再奢求什么?”

面对白心接连的反问,谷主没法直接回答。如果结果相同,过程是否就不重要了?

“你明明可以做得很好。”许久,谷主只能这样回复。

白心又笑了,轻道:“也说不定,飞霄、他也许能做得更好,对吧?”

虽然他不愿意接受大祭司一职,但是并不表示他对拜月教不忠诚,旷汐寄予的厚望,他不会辜负。对于拜月教和龚玥,都是开心放在第一位的,今后将由他一并守护,权且算作他的报答。

飞霄原是右护法,升为大祭司合情合理,白心会尽心竭力辅佐他,而自己则依旧安心地完成白心使的职责。

虽说如此,其中毕竟关乎着拜月教权力的转移,要安定南疆不能急在一朝一夕。他能够失去的东西不多了,所以他会愈加珍视。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管拜月教的事,特别是这件事不能对第三个人提起,谁都不可以!”白心注视着谷主,只要她一个允诺。

他擅自篡改旷汐遗旨的事以龚玥的聪明应该猜得到,但是只要他和谷主统一了口风,她也无计可施。而且以他们二十多年的交情,龚玥也该会勉强同意他的做法。但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了,牵扯到太过严重的权力关系和动荡,估计到时候难免一场内乱。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谷主认真地点头,似乎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对白心的话深信不疑,也许就是因为他身上的平和之气让她连一点的戒备心也无法存有。

“这些纷扰不适合你,你只要好好的就行,其他的都交给我好了。”谷主的乖巧让白心很满意,护她周全便是他一点的私心。

听到这话,谷主咬了一下嘴唇,低头喃喃道:“其实,我不值得……”

似乎是她太幸运,身边的人都对她那么好,这让谷主更觉得无力,明明得到了很多的保护,却无法报答他们。

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她一直处于弱势,从来不觉得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事。

“你做自己就好,原原本本的卮春谷谷主,那样的你,最好。”觉得自己说的太严肃了,白心笑着岔开了话题,“还记得相思吗?”

谷主点了点头,自从在南甸寨外白心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也因为妹妹玉波的死,白心两天都没有和她说话。那个大理城外的夜晚,她不想再看到白心杀戮,不想他再增加罪孽,她第一次求他放了风蜈。

那个时候,她见到了相思,大理国的公主。

明明是那么尊贵的人,为了所爱的人,居然什么也不顾了,就连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了,那般热烈的感情似乎会将人灼伤,可是却让谷主印象深刻,甚至忍不住暗暗赞赏。

“我们改道从大理城走吧,等你回卮春谷了,恐怕很少再出来外面看看了。”白心自作主张决定了,只为短暂的行程增加额外的机会。

去年那一场****并没有波及到大理城内,在阳光暖融的天气里,樱花铺了一路的锦绣,石板路上熙熙攘攘往来着各族的行人,喧闹声盖过了街边潺潺的流水声。

坐在二楼雅座可以遥观苍茫的雪山,俯看热闹的街市,绿柳青庭相掩映,尽是一派好春光。

白心不急不忙煮着茶汤,冉冉的水雾笼着紫砂茶具,宛若氤氲的水墨妙笔。

谷主欣赏着白心优雅的动作,不免笑起来,引得白心也疑惑了:“怎么了,这么开心?”

“觉得你很神奇啊,什么都会。”谷主掩着嘴笑起来,“谁要是嫁了你肯定幸福。”

白心低头洗过茶盏,成了一勺茶汤递给她,笑道:“来,尝尝,新采的毛尖,苍山顶的新雪水。”

清幽的茗香弥漫在精致的雅间,窗外的樱花雨虽已过了最灿烂的时节,却并不影响繁华闹市的景观,自由自在随风游荡,偶尔几瓣飘落在茶桌上,两人相视一笑,也不恼这不速之客。小小的茶室设计精巧,临窗虽是喧哗的长街,街上人来人往叫买叫卖,静坐其间却不甚吵闹,反而赏花听风别有一番雅致。

“你看,”谷主方垂睫拈起一片粉嫩的花瓣,白心突然指着楼下唤她,“他们来了。”

循着白心的指向看去,指尖的花瓣也在不经意间再次随春风而去。长街上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身着白族服侍的少女像只美丽的彩蝶穿行在花海中,即便是这样也掩饰不住她的光华,身后的男子随着她的步伐牢牢地牵着她的手不放开,生怕在这人山人海中将她弄丢了。可不正是相思和风蜈。

“相思不是大理国的公主吗?居然这样就出来了。”谷主想起那天夜里满脸泪痕的相思,和现在的巧笑倩兮大不相同。

“她现在已经是大理国的王妃了,只要她乐意,我相信丰源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看到谷主不解的眼神,白心啜了口茶,娓娓道来,“相思的母亲是前任大理王最宠爱的王妃,自她死后大理王没有续弦,膝下就相思一个女儿,大理王去年暴毙后由她接替王位也在情理之中。”

白心简单介绍了一下,并没有提及天蛛就是相思的母后,堂堂的王妃居然会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这些他并不想告诉她。

“还记得风蜈吗?”白心这样一问,谷主看了看牵着相思手的男子,恰巧他也抬起头看到了谷主,略一愣引得相思也向这边看过来,一脸疑惑地打量谷主。

微微迟疑了一下,谷主笑着点点头算是问候,对方也笑了笑匆匆拉着相思淹没在人海里。这一下子谷主更多了疑虑。

白心不露痕迹地撤去结界,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淡淡开口:“风蜈本名丰源,是大理国统一前六诏一支王室遗孤,争权夺势本来就是王侯家族常有之事,能够这样和平解决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能够善对相思也不枉费相思为他求情了。”

提到相思,谷主忍不住打断他问道:“相思她怎么了?感觉不太对。你不是说她应该接替王位成为大理王吗?又怎么成了大理王妃?”

明明相思已经看到她了,那眼神却像陌生人一般,仿佛她们从没有见过面,而且在看到她和白心之后,他们两人却匆忙离开,一切都透着诡异。即便是白心曾经想要杀死风蜈,但白心也承诺过只要风蜈归附拜月教就不计前嫌,可是他好像还在忌惮些什么。

谷主思考时微蹙眉的样子不免让白心忍不住伸手触摸,忍不住想要抚平她所有的不愉快:“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有关于我的那段不太友善的回忆,从此再不属于她了。”

每一次,都是他将这世界残酷的一面向她揭示,有时候,他都会觉得残忍的不是命运,而是他。

丰源带来的政变影响,波及最严重的无疑是相思,大理王真正的死因将会一直尘封下去,丰源娶相思接替王位在某些方面避免了很多冲突。虽然事出突然,但是有失了忆的相思配合,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再借助拜月教的威慑立足大理国,丰源的算盘打得满满的。

深知其中利害冲突的白心很欣赏这种兵不血刃的解决办法,但谷主还是不明白,不免问道:“为什么?”

白心瞥了一眼窗外的人海已没有了丰源和相思的踪影,他们现在的样子倒是有些伉俪情深,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谷主,之所以这样,只为了一份痴情。

为此,丰源可以埋住仇恨,可以私心地只是让相思失忆,而他永远地陪着她,给她一个没有伤心和伤害的桃源仙境。

也许,这样就能够善意地欺骗一辈子了。

丰源是幸运的吧,至少在

如果只是失忆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白心不介意效仿。

“阿嚏、阿嚏……”窗外还是和风朗日,谷主突然掩着面连打喷嚏,连泪水都几乎流出来了。

“怎么了?”白心匆匆放下茶盏起身探看,关心地递去一方素净的帕子,谷主掩住了口鼻才略略好些,眼眶微微泛红一脸委屈。

白心还未理解,手就蹭上了细小的绒絮,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迅速在谷主身边设下结界,给她添了热茶,关切问道:“好些没?”

谷主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捧着温暖的茶汤饮了两口才点点头。

“原来你对柳絮过敏,难怪卮春谷里没有柳树——是我大意了。”白心坐在谷主身边,看她无恙了才放下心。

结界将白絮挡在一丈之外,谷主感激地笑了,道:“你居然记得。”

白心到卮春谷不到一天的时间,竟然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她不觉更欣赏他了。

原来竟已到了柳絮纷飞的时节,自小谷主就对柳絮过敏,卮春谷里从不植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白絮还少得可怜,零零星星飘荡在晴空里,她缩在结界里安静地看着,目光追逐这些没有根的风絮,突然间,她又想起那些遥远记忆中的人了,是否他现在就在金陵城中看着相同的风景?是否也会有一个男子会在满城风絮里低吟浅语?

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师傅了,虽然人在卮春谷从未离去,但是心却在杳无影的远方,那种思念一直萦绕在心头、在眉梢,说不清的感觉,道不尽的思量。

到底是为什么呢?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分开?

她从没有见过那个该称作父亲的人,有关于父母的一切,她知道的只是分离,她得到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孙姓以证明父亲存在过的痕迹。就连师傅还在世的时候,她也没有问过有关自己的身世。不同于别的孩子,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默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相比起师傅的苛责,这样更能够让她觉得安全。

师傅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她一直不是很明白,现在,或许她开始找到答案了。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他们是在满城风絮中相遇还是分离都不重要了,那都是此生不忘的记忆,于师傅那么重要,引得她也微微带着一些期待。

可是,她的玄毕竟还是走了,远远的,在一座遥远的城池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一个人沉默寡言。是她亲自将玄送走的,还托他回来的时候给她捎一片柳絮,只为慰藉一个思念。

软软的声音像是阳光下懒洋洋的花瓣,已经是这么地贴近她的心,也一直都是这样的距离,如果没有更进一步,也许他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的勇气了。

白心看着谷主,谷主看着飞絮,有一些事情他不曾知道,他只想知道是否他可以取代那个可能再也不会出现的人:“你在想着谁?”

陷入自己沉思的谷主看到白心的眼神就躲避地垂下头,那一瞬间她居然有一种被戳穿的羞愧感,藏在她心里的秘密是对谁都不肯言说的往昔,被白心问起来让她脸红得不知道怎么回话。

“他对你很重要?”这一次,白心不再保持沉默的姿态,继续追问。

很多次,在灵鹫山他就想要知道的答案,想要谷主亲自告诉他的真相,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他这么咄咄逼人。

谷主低着头,答非所问:“他叫玄,他已经离开卮春谷了,在你来之前就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我知道的。”

重要吗?谷主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自他走后,她才开始真正明白所谓的思念。五年里,他像影子一样在她身边,超越了主宾的关系,却也停留在朋友的地位。她曾经以为自己也可以像送走师兄和师姐一样送走玄,她确实也做到了,只是一个人在静下来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张脸、那道身影,站在她的身边不言不语。这些是因为他很重要吗?

白心暗自叹了口气,在她亲口说出来之前他多么希望龚玥告诉他的一切都是谎言,然而,假如是谷主说谎骗了他,他也愿意接受。

偏偏,她不会。

“他来自金陵,听秋情说,师傅当年也是从金陵城迁到卮春谷的,那个地方植满了杨柳,春天的时候整座城池就会扬起铺天盖地的棉絮,就像是现在一样,有情人一起走,就可以一起白头。”谷主自顾自说着,那些关于柳絮的畅想一直萦回在她心间,甚至隐隐期待着这样一个满城风絮的时节,“可是我再也去不到了,且不说对这些白絮过敏,那个遥远的地方太湿,身体受不住,所以,我自小都住在卮春谷里。”

谷主抬起头歉意地笑了笑,她一直都是连累别人的人,白心陪了她这么久,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过,还时时为她着想,她都不知道该报答什么。

“不要绝对,给别人一个机会,善待自己。”

许久无语,谷主细细揣摩白心的话,她几乎都不记得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印象中那些时候都是绝对地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生活就是这样,不容置喙。

她早就习惯了。

“你还是在想着他,对吗?”白心别过头看着窗外,那里柳絮纷飞,指尖划出一道幻力立刻摇动阳光下的杨柳,霎时,白絮像大雪一样铺天盖地涌入茶室。

没有意识到有结界保护的谷主受惊地往后一缩落入白心怀中,白心伸手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呢:“没事的,有我在——你看。”

片片白絮大如鹅毛纷纷顺着白心的指引飘进小小的茶室,像是白色的花瓣雨萦绕在两人的周围,飞絮朦朦胧胧遮住了两人的视线,隔开了一切的喧哗,唯美地飞舞、缠绵。

满城风絮,不过如此。

白心轻轻地双手拥她在怀里,一起看这飞絮静舞,时间也静默了,只想和她这样一直到白头就好。

只是,她想要陪伴的人,不是他。

“当时,为什么不留住他呢?”白心还是忍不住问,虽然明知这样会让她难过。

那个人,那样的身份,离开以后就不会再回卮春谷了吧。也许谷主不知道他是谁,但是龚玥和他都明白,必要的时候她还会是龚玥的一个棋子,就算她想离开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谷主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看着期盼已久的满眼风絮,突然间就觉得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悲伤直接将她湮没,一瞬间空白的思绪让她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虽然是问过自己很多次的问题,但是每次都被她避重就轻绕开,从白心口中问出来却完全不一样,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原来看着柳絮纷飞不是多么唯美,这些无根的余恨飘在空中,任是谁都会被触摸到心底最深的角落,潸然而泪下。

侧过身将脸埋在白心胸前,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只剩下颤抖的身躯落在白心眼中,嘤嘤的哭泣声从怀中传出,一声声敲打着白心的情绪。他终于确定了,确定自己不会再轻易说出口。

终究,给了的心很难再收回来。谷主是个傻子,他也跟着一起傻好了,只要还能够看到她的笑,他就会这样一直陪着她等待那个奇迹。

就连白心也不确定,谷主还能不能够等待命运的转变,他小心看守着命莲,看着她的生命在燃烧最后的时刻。旷汐留下的命莲,其实,是留给他看的吧。

然而,旷汐已经不能再挽回谷主的生命了,悖逆天命的事即便是参透了生死的神明也是不会做的,他还能够为谷主做的,就只有陪她走完最后的人生,心存最后的希望。

谷主深深依赖在白心怀里,她来不及关注白心的情绪,也看不到他的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神情像是寒冷的冰雪,但低头看她的时候笑容又慢慢地浮现。即便是她看到了,那眼角眉梢尚未掩饰好的忧伤也会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难得有机会这样贴近她,白心贪婪地不舍得放开,只希望时间再长一点、再长一点。他想起龚玥曾经问他,假如是他在那个人之前遇到了谷主,是不是现在就会不一样。

玄。舒月风,金陵玄机阁的新阁主。他们一起将****带给了谷主,于她,真是残忍。

一份离别已经让她如此,那就容许他继续保持沉默,将一切都深埋。太难以抉择的问题,交给时间就好,时间会给出答案,绝不让她为难。

所有的风雨都会过去,如果生命里还有坎坷,一并交给他好了。

此生此世,只守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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