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镖头安逸中的糜烂,会不会给他带来灾祸?“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训言,很多时候让他不寒而栗,现在不同。他没有天下最尊贵的宝座,但有天下第二多的财富。他自认为已经拥有天下最多的财富,然而事实上殷小虎——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的财产,是别人无法超越的。“数百年间,玉林山庄还是得由我来鳌霸武林。”他得意的笑了,俯身亲吻那一箱箱属于他的充满罪恶的金银珠宝。
整个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他的财物连他最信任的部下,最宠爱的女人都不得一碰,更准确的说是连瞧上一眼都不能。
灯烛渐渐地变暗,杨镖头加了灯油,小心翼翼地打开机关,将这些金银宝贝如数倒下去。顺着巧妙的机关,这些金银珠宝顺着它们特有的轨道,滑动到他们该到达的地方。杨镖头吹灯睡觉,他一天最后的一件事就是这么简单——上床睡觉。
人间发生怎样的变化,日月星辰也会按照它们自己的规律运转。天亮,晴天。杨镖头早早地起床,吩咐厨房备好补品。他的金钱重要,妻儿也是同等的地位。人总有一死,诺大的家产不可能随着死亡而带到地狱,得有人继承。要扁头年纪不算很大,他体格健壮,无病无灾。五十不大的男人,再活四十年完全没有问题。人情世故变幻无常,趟进武林这趟水,作为最显赫的人物之一,杨镖头就不得不考虑子嗣的问题。一旦不测——最坏的结果,留个香火,打有必要。数十年来,他的十多位妻妾,终于有人怀上他的孩子。有后,有财,杨镖头的人生,到此才算真正的满足,他欢庆,高兴至“死”。
孩子即将出世,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最苦的是孩子的母亲。杨镖头并不关心孩子的母亲,他只要孩子,给妾吃补品,养胎是主要的目的。他的心,早已冷如冰,不得不如此简要的总结概括。从此我们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杨镖头有这般的心肠,他的下场也必将如此惨毒。
几百年的时间很长,不可忘记的事也容易被遗忘。一桩桩惨案所留下的血海深仇,在那个时代已经得到解决。玉林山庄是其中最为不幸的,现在不一样,杨镖头将这样惨无人道的疼痛分摊给世人。明来暗去,他让玉林山庄的英名丧尽,威名却从恶中而生,连天剑门这样的大帮派,也只能忍气吞声,每年输钱贡币,怨言难诉。
美名,在我们看来,属于的只是个人,随着时间的逝去,他们亲自建立的成果会变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不管采用多少手段,杨镖头还是不能完成自己的宏伟壮志,成为天下最有钱的人,而他也从来不说自己是天下首富,即便他心中有这样的认可,却从来不敢说出口,因为现在的他,的确不是天下最富有的人。
殷小虎是他唯一的拦路虎,他无时不刻不想出去他。时机不到,现在是最差的时机。杨镖头脸上的笑容持续不了多久,立刻变得阴沉。老鼠没有站着回来,杨镖头看到的只是一颗人头,从殷小虎的手中扔出来。
老鼠的人头还在淌血,他的脸极度扭曲,死前那一刻所受的痛苦可想而知。杨镖头扫过一眼,立刻面向殷小虎。死人没有任何的可怕,而活人,才是不可忽视的对手。
殷小虎阴险的笑道:“杨镖头,你的钱太多了。我担心你花不完,所以想替你分担一些。”
杨镖头冷笑道:“老鼠的身价,还足以低压你需要分担的那笔巨额。”
殷小虎道:“你不好好看看你的人,却妄言我杀了他。”
杨镖头听完殷小虎的话,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老鼠的人头。老鼠的脸不再变化,显然已经死了多日,已发出些臭味,但是并没有腐烂。伤口是剑造成的,并非剑气,也不是嗜血刀。可剑发出的气,似冰一样封住老鼠的头颅,滴流的鲜血,正是“冰块”渐融的结果。
“怎么样?”殷小虎问道。
杨镖头站起来,叹道:“来的不止你一人。”
殷小虎道:“据我所知,半年以来,你得到了八千万两,加上最近五年的财富,叫我垂涎不已,你得全部交出来。”
“为何?”杨镖头道:“你明明知道这件事不可能。”
“那我只能杀了你。”殷小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正如别人杀老鼠那样。”
杨镖头道:“人为财死,你和我一样,是贪财之人。也罢,我给你。”
殷小虎笑道:“别答应的太早,我还要两个人。”
杨镖头脸色一沉,说道:“你的要求太多了。”
“你的要求更多。”殷小虎道:“对一个捣乱的人来说,这根本不能算作要求。”
杨镖头道:“你不像是一个捣乱的人。”
殷小虎道:“为了女人,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也来了?”杨镖头吃了一惊,脸色发白。
殷小虎点点头。
人很多,全是玉林镖局的人。
“何必来白白送命。”殷小虎高声嚷道。
事情不该做,我们偏要做,完全不顾他人的奉劝,结果呢?我们遭受的必然是失败、痛苦与灾难。即便是为了理想、目的、信念和任务。也只会带来违背自我意愿的后果。有的人,他们的奉劝正确无误,他们不会用奉劝的方式来谋害人。殷小虎正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一个经常劝别人的人,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会去奉劝。而当他奉劝的时候,人们也就往往听不进别人的劝告了。
不听劝告,也就注定他们会成为悲剧。
殷小虎盯着杨镖头,他不出手。
剑涯出手,在她闯进来的时候,她的剑就滴淌着鲜血。
原本和她在一起的疯子没有出现,玉林镖局不欢迎的客人,也就只有一男一女。一男一女并不算多,也当然不能算少。
疯子在干什么。当然是大口大口的喝酒。这回不是一个人喝,有人陪他,而且酒量比他更好。
疯子第一次喝醉,醉得一塌糊涂。将他安顿好后,慕容恪拿上疯子带来的冷血剑,离开客栈。
月很冷,自古一日一轮月。
冷月无双,冷血剑不过是她的伴侣,而不是她。
易文和诗画已经死去多年,可他们的精神与灵魂还在。毕竟,宝剑还有他们的气息,有他们情丝的气味。情丝本无气味,只是相思的泪水、痛惜的泪水,在这对苦命鸳鸯的剑上,永远留下来。
两柄剑有泪痕,可冷月剑只有独一。
剑涯握着冷月剑,恶狠狠地看着杨镖头,如果可以,她会活吞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朋友,在一旁冷静的站着。一边一个,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也可以称作男人。
杨镖头在两个男人的面前,再也保持不了从容的姿态。他知道他的劣势,不可弥补和掩盖的劣势。
有慕容恪的地方,就有死亡。
疯子酒醒,午夜过半。他暗自发誓,再也不和慕容恪喝酒。一生过去大半,他第一次被人喝趴下去,何等的耻辱。“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能喝酒的。”狂傲跌落在地底下,自信趋于自卑。疯子愁绪万千,他没有血液,他学血管里装的是愁水,他的肉是苦饼,他的皮是黄柏皮,他的毛发是苦菜,他的骨头是苦茎。一个十足的愁苦之人,用酒来冲洗、浇灌、掩饰。疯子想不到别的办法,不能逃避世事的困扰,连装疯卖傻也不可以。他已万分不幸,他本以自己的孤独为骄傲,以自己的遭遇为狂傲,可他今天失败了。慕容恪比他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