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只是在肩膀触碰的那一刻,两人转过头来,对视了一眼,却依然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对于这样一个人的离开,远去,消失,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她产生所谓的好感。一直以来,在相互之间有一定的了解之前,我会刻意压制自己的感情。这么一来,我几乎无法给别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
我很怕,怕感情会欺骗自己,怕会爱上一个仅仅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人——这种虚幻的感情让我备受煎熬。我很怕,怕等到别人了解我之后,我无法到达他们的期待,而让他们失望——这种自卑感始终折磨着我。我很怕,怕那种感觉很快就可以拥有了,却又突然失去的情景——这种希望化作绝望的瞬间,让我心力交瘁。我很怕,怕我的真诚,换来的却是虚情假意,怕人与人之间彻底失去信任——这种可怕的想象,如撕心裂肺一般的痛。
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善于表达内心情感的人,一个封闭的人,或许这是我的本能吧。
对我来说,跟一个陌生人熟络起来,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太不会表现出热情和主动。所以,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过程。
没有人愿意等待,也没有人会喜欢我这种木头一样的人,所以没有人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知不觉中,我熟悉的人,都会渐渐疏远,最终离我而去。
我现在这个样子,究竟还有没有资格去爱?
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不过话说回来,与人交往,跟别人建立关系,去了解别人,让别人了解我,不正是我这段时间出入公共场合的目的么?我为何会如此警惕?为何对于一段不确定的关系,我竟会如此畏惧?即使面对一个主动来接触我的人,我为何依然这样刻意保持距离?
我不解。
我回到了空荡荡的家中。
大概是被之前的思绪影响,我心里闷闷的,很是难受。我翻开手机,找到露西的电话号码。我把手指慢慢挪到了拨通键上,停下了。
画面定格住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的恐惧又冒出来了。我闭上眼睛,重重的呼吸着。纠结了许久之后,我终究还是没能按下拨通键。
——哎,我果然是注定孤独。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趟到床上去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完全心不在焉,一直处于神游状态。
——怎么回事?难道还在为昨天的事苦恼?
我又翻出了露西的号码,犹豫着,斟酌着,额头竟微微有点发烫。我想着,是不是应该联系一下她?即使是简单的打个招呼,也好过杳无音信啊。
打电话吗?会不会太突然了?发短信?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该说什么好呢?会不会弄的很尴尬?会不会打扰到她?
我心砰砰的跳着,陷入了莫名的纠结之中。
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飞快的打开一看,竟然是露西的短信。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却让我顿时激动异常,欣喜雀跃之色在脸上毫无保留的显现出来。
这种情形似乎从未发生过。
接着我字斟句酌,并以最快速度回复了她。我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确认短信发出去之后,才慢慢放下手机,然后焦急的等待她的回信。
令我惊讶的是,她回复的也很快。我似乎越来越期待了。
接下来就这样,一来一往,我跟露西不知不觉聊了许久。即使是最平淡的话语,最朴素的交流,也让我满心欢喜,兴奋不已。
最后,尽管非常紧张,但是我鼓起勇气,用颤抖的手指摁下了发送键,约她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我深吸一口气,一阵焦虑不安的情绪瞬间袭来。我不是怕她拒绝,是怕她饭觉得太突兀,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差点陷入第二波莫名的纠结之中无法自拔,却被她很迅速的回复拯救了——她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说她知道一家挺有特色的餐厅,晚上见。
我内心一阵狂喜。
接下来的时间,我在脑海中反复构想着晚上与露西见面的情景。怎么说话合适,怎么举止得体,怎么表现的既不像平时那样木讷,又不会显得怪异。
下班时间一到,我就以最快速度到达了约定的餐厅。原来餐厅离我单位很近,我竟提早了一个小时到。我坐在位置上,半分钟看一次表,焦急的等待露西的出现。
她是准时到的。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让你等了很久吧。”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说。
“没有没有,我也才刚到。”
“今天怎么突然想到约我?哎呀,你是不是喜欢我呀?”露西笑着说。
“额,这个,不是,我——”
她这句话说的太突然,我立刻结巴的说不出话来。之前的准备工作全都白费了。
“开玩笑的啦,不要这么紧张嘛。”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先点餐吧。”
接下来的用餐过程算是比较正常。
她话题很发散,聊着各种新奇的事物,也包括她自己的生活。和一个开朗的女生相处,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我的沉默内敛不会造成太冷清的气氛。我尽量调节着内心的紧张,在旁边认真听着她说的每个字,希望能够加深对她的了解。
不论她说什么,我都尽量多接几句话,试图表现出我的热情。由于我实在不太擅长做这种事,所以在她眼里我表现的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期间,当她问到我的过去,我的经历时,我竟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我努力回想着,却一件能够具体描绘的往事都想不起来。不知怎么的,感觉过往的记忆,很模糊,仿佛被一层烟雾笼罩,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你不愿说就算了啦,没关系的。”
“不,不是我不愿说。”我连忙解释到,“我虽然大致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却想不起来任何细节。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但是是真的,相信我。”
“没事啦,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嘛,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说。
“对不起。”
“哈哈,道什么歉啊,真是。”她又甜甜的笑了,“好了,不纠结了,聊点别的吧。这里的菜味道怎样?合不合你胃口?”
“嗯,非常美味。”我点点头说,“尤其是这个虾仁,居然还有这种做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恩,你喜欢就好。对了,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城市么?”她问。
“额,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对于每天过着单调生活的我来说,似乎很遥远。”我尴尬的说。“你呢?”
“我听说,巴黎是一个很有艺术气息的城市。我一直很向往。”
“既然你这么喜欢巴黎,有机会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啊。”我说。
“去——巴黎?”她突然愣住了。
“啊,这个,当然不一定要我陪你去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尴尬的解释到。
“不,不是。我只是突然感觉很奇怪,去巴黎这个问题,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真是奇怪。”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怎么了?”我轻声问。
“哦,没事了。”她抬起头来,马上又绽放了笑容,说,“好啊,下次我们一起去。”
“真的?那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聊天就这样漫无边际的继续着。
之后,我又鼓起勇气做了一件我之前完全不敢做的事。
“对了,我听说。”我停顿了一下,感觉很紧张。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一鼓作气的说,“我听说,最近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刚上映。我们晚上,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立刻感觉面红耳赤,呼吸都有点紊乱了。我眼神胡乱的飘忽着,不敢看她的反应。
没想到她马上笑着答应了,又一次让我惊喜不已。我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生,真的很不可思议。这是一种以前跟其他人从未有过的,描述不清的,美妙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我渐渐对她敞开了心扉。
在电影院,由于过度紧张,我完全没有心思看电影。我只是呆呆的坐在位置上,时不时的瞟一眼身旁的露西,还有捕捉身边断断续续传来的淡淡清香。
又是一个美妙的夜晚,这是我以前根本无法想象的。这之后,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跟露西道别之后,我还没到家就忍不住开始给她发短信,分开还不到一刻钟。我问她今天晚上感觉怎样,问她以后还能不能约她出来。随后,又变成了天南地北毫无主题的闲聊,却始终让我觉得心里暖滋滋的。
在等待短信的间隙,我会翻开之前跟她的聊天记录,一遍一遍的看,乐此不疲。
就这样,我们一直聊到午夜,她说要睡觉了为止。
道晚安之前,我又一次厚着脸皮问她,明天周日,是否能够再见面。她竟又一次爽快的答应了。事情进展之顺利,甚至让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第二天,久违的太阳终于挂在了空中,温暖着这座城市。不论是高楼大厦,还是路边的小店铺,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显得格外亮丽。
我甚至感觉连天空都清澈透明了许多。在我印象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好天气。
——难道老天都在为我高兴吗?
我早早的就来到约定的车站,等着露西。
白天的时候,我们胡乱的穿行于城市的大街小巷。从小吃街到精品屋,从动漫城到咖啡吧,她对所有新奇的事物都很着迷。我则是一路跟在她后面,陪她一起东逛逛西瞧瞧,时不时也会跟她讨论一番。原本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太大兴趣的我,似乎也被她带动起来。
天色暗下来之后,她说想去海边散步。
月色朦胧,微风轻拂,一片绚烂的星空。感觉以前从未见过这般迷人的景色。
我跟露西沿着海岸线,漫步走着。置身于广袤无垠的夜色中,沉浸在两个人的空间里,仿佛这就是整个世界。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在此刻凝聚。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动的感觉?
新的一周开始了,我依然脑海里想的全是她。
她现在在干什么?她会不会偶尔也想起我?她有没有像我一样,享受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还是这只不过是我单方面的幻想罢了?她眼里是,我是怎样的人呢?有没有显得很木讷,很笨拙?我怎样能让她更开心一点呢?
每次手机铃声响起,我都会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扑上去看手机。如果发现只是广告短信时,一种无法掩饰的失落便会瞬间在我脸上浮现。其他时间我也经常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整个上午露西都没有回我短信。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心里却还是像是有个疙瘩堵着,莫名的不安,莫名的难受。
其实想想,她每天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怎么能一味的缠着她呢?这样岂不是太自私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终于收到了她的短信。我脸上瞬间恢复了笑容。她向我道歉说,她刚起床,没看见短信。我回复说,没事,没打扰她休息就好。
接着,了解到她今天下午也是空闲,可以出来的时候,我立马请了半天假,在同事们诧异的目光中,大步离开了公司,直奔露西而去。
我本能的认为,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哪怕能多一分钟一秒钟都行。
一份感情竟然可以这么美好,让人不顾一切。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去的路上,我又一次望向清澈明朗的天空,和道路两旁鲜艳亮丽的景致。以前灰蒙蒙的天空已经完全不见踪影,这简直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想,我大概已经无药可救的陷入了这份感情。
然而最让我欣喜的是,她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邀请,她似乎也很愿意身边有我的陪伴。付出的感情能够得到回报,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到了她今天有些微妙的变化。
昨天她从头到尾一直在说话,漫无边际的聊着各式各样的话题。逛街的时候也是大步流星,对所有没到过的地方都充满兴趣,仿佛有无限的精力。
然而今天,不知为何,她却显得有些沉默。逛的也都是一些曾经去过的店铺,有时在一个地方迟迟不肯离开,眼神中带着怀念与不舍。
我对露西的变化感到诧异,却又不太敢问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她生气了?是我太着急了?还是太沉闷了?
我心里非常不安,也很担心她。最后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她今天为何不太开心的样子。她却只是摇摇头说没事。
“晚上我们去海边吧。”她说。
“海边?我们昨天晚上不是去过了么?”
“我知道。我就是想再去一次。好不好?”
“哦,当然可以。”我连忙答应,心里虽然还是有些疑问,却也不敢多问了。
晚上,跟昨天同样的海边,同样的夜色下,我跟露西并排坐在了一起。
起初是一阵沉默。我们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眼前是广阔而平静的海面。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微微低下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从她眼神中可以捕捉到些许落寞,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我不敢惊扰她,不敢贸然开口。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她终于说话了,声音淡淡的,却仿佛隐藏着一抹忧伤。
“你谈过恋爱吗?”她问。这是我们第一次涉及这类问题。
我被这个突然的问题弄的有些慌乱,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恋爱,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吗?”
“确实很美好。”我微微一笑,“只是,遇到你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
她也笑了,那是带点苦涩的笑容。然后,她微微抬起头,望向无际的大海。
“其实,之前在俱乐部,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她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人。这大概就是我后来会跟你搭讪的原因。跟你相处了两天之后,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你真的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感觉,非常,非常特别的感觉。”
“真的吗?”我心中暗暗窃喜。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的呢。自从有记忆以来,我从来没有过什么朋友,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这两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这种美好的感觉,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体会到,一种类似于爱的甜蜜感觉的人。尽管我们不是恋人关系,但是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对我来说,你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其他一切,超过了我自己,甚至超过了整个世界。所以,你才是最最特别的人。”
然而这些话,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此时,我心里各种微妙的感情夹杂在一起,很多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万万没有想到,错过了今晚之后,我竟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出这番话了。
“是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转瞬即逝?”她说。
“不会的。”我轻轻的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听完这句话,她眼眶变得有些湿润了。她闭上眼睛,又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中。我当时以为她是被我的话感动了。但是后来回想起来,她的泪水包含的竟是另一番情绪。
看到她流泪,我很慌张,却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我默默向她靠近了一点。这时,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又若隐若现的飘来。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说,“你不是想去巴黎吗,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去啊。”
她缓缓的抬起头,转过头来,眼睛里似乎还闪着泪花。
然后她坚定的点了点头,说,“谢谢。”
我当时并没有体会到她表情之后隐藏的情绪,只是天真的幻想着,我跟露西以后,一定还能一起度过很多美好的时光。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呀,这么深沉。”我说。
“不知道。”她用力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遇见你之后,就感觉整个人生进入了一种不一样的状态,就像是跳了一条新的轨迹上。然后,心里又突然涌出一些莫名的感觉,像是依恋,像是忧伤,翻来覆去的,让我很不安。”
“怎么会?为什么?”我连忙问。
她只是摇着头,没有再说话。
——这难道是艺术家独特的气质么?不过说到底,我也才刚认识她几天,并不十分了解她,没有资格问那么多。对于我来说,走出自己的世界,走进别人的世界,同时让别人走进我的世界,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所以,我能像现在这样陪伴在她身边,应该知足了。至于还有很多不懂她的地方,留着以后慢慢更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