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隐很快就回来了,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肯定是路上碰见了章砾,又把那胖御史给奚落了一番。据他所说,章御史因为悟了行程无法回律政院去复命,正在那里急得跳脚呢。
“好了别笑了。”皇甫翌见时辰不早,拉着明子隐出了门,“夜妹妹你早点休息,子隐和我的房间就在左右,有事随时叫我们。”
“小夜晚安。”明子隐潇洒地挥挥手,结果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送走了他们,清夜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施过永久性定影咒的,无论多么颠簸都不会有丝毫挪位,唯一对这天翻地覆有感觉的就是她自己了,虽然不会难受,可体内不时血液倒流的感觉还是让她很不适应。
左右无事,她干脆盘膝坐好,用皇甫翌刚才教给她的初级调息法去运转枯荣石里的灵力。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身体渐渐有了变化,隐隐有一小股细微的热力从丹田中升起,顺着全身游走几周后,倏地钻入了枯荣石中。
难得有一股受自己控制的力量了,清夜心中狂喜,赶快试着去牵扯那洪水猛兽般汹涌来去的灵力,可是试过几次之后她就颓然放弃了。那股力量实在太少、太微弱,就好像用一根丝线去拉动千万匹野马,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唔……还要再想想其他办法。”她迷迷糊糊嘀咕着,感觉白鸿鹄号的晃动轻微下来,风声和雨声都小了许多。还记得在进入柳桥试炼之前,千岩爷爷曾经说过什么“日魂月魄,转逆阴阳”的话,可是这些天只感觉到刚猛浩瀚的灵力,如果这是“阳”的话,那“阴”在哪里?转逆又是如何体现的?
连义父义母和千岩爷爷都没有办法掌控这颗枯荣石里的灵力,那又有谁知道该怎么办呢……还有葫芦港的风暴,那只暗魅,试炼尽头的灭世之剑,还有长庚和他的族人……清夜向后一仰靠在墙壁上,手里攥着枯荣石,脑中茫然涌现许许多多情境,纠缠在一起理不清头绪,她翻了个身,在逐渐平息的风暴中沉入梦乡。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甲板上的惊呼声吵醒。
发生什么事了?通过柳桥路后清夜的反应力比以前快了许多,直接从床上弹身而起,她合衣睡了一晚所以现在免去了换衣服的麻烦,随便洗漱一下就冲出门去。
刚从旋转楼梯下到甲板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白鸿鹄号正航行在星辰的海洋中!
前后、头顶、两边,到处散布着白色、蓝色、紫色的星辰。稍大一些的汇聚成溢彩的银色光带,从船身斜侧婉转流入远方,横贯长空,那些小星星们像散碎的冰晶,又像成片铺洒的细碎流沙,分布在天河的外围,浩淼而幽远,像是亘古留存的浮空遗迹,在某个夜凉如水,神思醺醺的晚上入梦。
在广袤的时空中,清夜觉得自己也化为了一颗星辰,渺小而闪耀,清冷而灿烂,定格在绸缎般柔滑的天幕上,就这么一直到天荒地老。
这里就是碧落到天河航路,一个无比梦幻却也充满未知的航线网络。主航线东南接葫芦港,经帝都,尽头落在西北方的枯荣神树脚下,次要航线更是千百条都不止。这些航路昼夜不断运送着旅客和货物,其中更错落分布着几十处的物资储备点,可以说掌握着碧落一半的经济命脉。
清夜完全被眼前壮丽奇美的景象所吸引,全身心沉醉进去,根本没有注意到皇甫翌和明子隐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
“星汉连天末,流霜踏远歌。”明子隐微闭着眼,拍着栏杆漫吟,“小夜啊,就知道你会喜欢。你的翌哥哥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还是咱俩有共鸣!”
“什么不解风情!”皇甫翌又好气又好笑地给了他一拳,“我只是对这里残留的灵气有些不习惯罢了。”
“唉,反正和‘她’有关的东西你都不喜欢,上次一起去北幽山也是,真扫兴!”
清夜深吸了几口气:“我倒觉得这里的灵气说不出的舒服呢,很清澈又带一点点忧伤。对了,你说的‘她’是谁啊?”
“她么——”明子隐一下子来了精神,甩开好友拉他的手,凑到清夜耳边,故意装出神秘而又阴森可怕的声音来——
“她就是邪神望舒!”
“是邪魔!”皇甫翌早就听见了,正色纠正。
明子隐撇撇嘴:“差多少?本来就是以神入魔。”
甲板上人不少,两人的随口争执落在他们耳中,许多人脸上都瞬间露出惊惶恐惧的神色,就算强自镇定的也连连后退,片刻间三人周围便空出一大片来。
清夜看着他们的表情,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能让碧落人这么闻之色变的也只有——她悄声问皇甫翌:“那个望舒也是黄泉人?”
“什么叫也是,根本就是黄泉人的头儿,是他们信奉的神!”明子隐抢着回答,他声音一拔高,又吓走了一大批人。
皇甫翌略带愠色地瞪了他一眼。“夜妹妹你别怕,有爹娘和金吾军在,黄泉人绝对没有空隙可乘!至于南伯伯,此仇我们势必向他们百倍讨还!”
“我不怕!我长大也要参加金吾军,为爹爹报仇!”
清夜狠狠咬了咬牙握紧双拳,目光落得很远。
“唉,你们——”明子隐最受不了这种郑重其事的场面,双肩垮了下去。他父亲虽然也是名将,可这明大公子天生就对仇恨啊、荣耀啊没什么概念,虽然被明将军狠狠揍过几次却屡教不改,再加上他母亲去世的早,久而久之便没人管他,任由他无责任心地放浪形骸去了。
瞅见船长上了甲板,明大公子如获救星地迎了上去,避开了这边对于金吾军的讨论,攀谈一番后他神色得意地转了回来。
“皇甫!昨天傍晚暗魅以墨云风暴为掩护,偷袭了葫芦港!”
“什么?!那你高兴什么?!没心没肺!”
清夜没想到一场****离自己这么近,抢着问:“有人受伤吗?”
“不会,它们至多抢些货物罢了。”
皇甫翌沉吟着,眉头稍稍舒展。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担心过葫芦港的安危,而是唯恐这场云中风暴是调虎离山之计,现在看来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我就说你是瞎操心,小夜的身份就算公布了,有你我在,谁有胆子找茬?”明子隐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再说刚才船长跟我说,章胖子赶时间复命,昨天半夜就已经叫了天河飞艇下船了,不会有人——”
“你说什么?!白鸿鹄号中间开过一次舱?!”
皇甫翌猛然变了脸色,手捏法诀化气为剑,然而灵气竟在指尖爆裂,再也无法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