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一晃已过去多日,这天早上罗宾起来的时候有一只信鸽飞入了他的屋子里。罗宾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送给赵予的那只信鸽。这是赵予送信给他了。罗宾解开了绑在信鸽脚下的信笺,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
罗公子启上:
一晃已别多日,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多日不见,真不知已隔了多少秋了,想来再见之时也会老了不少。后日重阳,我府上将到密林河北面的小阴山放纸鸢、插茱萸,到时候请公子到小阴山北面的树林一见,望勿负我心。
思君之赵予奉上
看到了赵予的信笺罗宾才想起后日是重阳节。密林里向来不过这些汉人的节日,回到密林罗宾自然也忘了。汉人每到了重阳这天会在身上插上茱萸,登高望远,还有赏菊和喝艾酒。这节日罗宾在县城里每年都过,刚开始还觉得挺新鲜的,后来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了。回到密林里没有人提醒他自然也忘了。在密林里别说是汉人的节日了,连汉人的农历都没有,部落里的人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叶落了便知道秋天来了,天冷了便知道冬天来了。如果在密林里呆久了连今夕是何年都不知道。
罗宾虽然很想见见赵予,但是每每想到这无望的爱情总会感到黯然神伤。不过赵予既然都来信了他一个大爷们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重阳节这天,赵予起来的时候院子的大门都已插上了艾草,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艾酒的气味。她的弟弟妹妹们早早就来到了她的屋子里,蹦蹦跳跳地说笑个不停。以往这也是赵予最盼望的节日,但是今年赵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忧伤已经笼罩在她的脸上许多天了,就像一切情窦初开的少女,爱情就是她的所有,她的情郎就是整个世界。可为什么偏偏她的情郎是她家的仇敌,有时候她真的想自己不要出生在这样的大家族,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或许那样她就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了。现在他们俩连见上一面都是奢望,而且就算是见了面也不一定会很开心,或许还会徒增悲伤。想到这些,叫她如何开心地起来?又有什么心思过这个本来很喜欢的热闹节日。对于她们这些久居闺中的小姐来说,没有什么比到郊外踏青更让人开心的了。赵予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遇到这些她在书上和戏曲里才会听到的故事?所谓轰轰烈烈的爱情,虽然可以流芳千古,但是这些故事大多以悲剧收场,哪怕结局是喜剧,主角们也必将经历过许多的苦难,这样的事情谁愿意遇见?而我们很少在书上看到一帆风顺的爱情,试想那些一见倾心、亲嘴相亲相爱直到老的****有什么可写的?除了亲嘴拥抱、风流快活之外就是举案齐眉,这样的书有谁愿意看?可见书上的故事固然精彩,但是我们还是要祈祷这样的事不要发生在我们身上为好。
在赵家庄的孙辈当中,赵予的年纪最大,赵予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叫赵栩,今年才五岁。赵予的母亲除了生下赵予之外还生下过两个个儿子,一个就是赵予的亲弟弟,一个是赵予的亲哥哥。不过她的亲哥哥在很小的时候得了天花,夭折了。至于她那个亲弟弟,也是很小就死了,至于是怎么死的,这个连赵予都不知道,赵家庄上下也是忌讳地很,从来没人敢说。这两人赵予都没有见过一面,或许见过她也不记得。赵成欢这边,赵灼是他正出的大儿子,另外他还有五个女儿,一个正出,四个是小妾生的,传闻他在外面还有几个私生子,不过他本人不承认,外人在赵家庄人的面前也不大敢提这事。赵成欢正出的那个女儿与赵予同岁,早在两年前就嫁出去了。另外有两个与赵灼同岁,一个比赵灼小一岁,另外一个今年六岁。这些赵家庄的孙少爷跟赵予的年纪相差都有些大,赵予在他们面前就是一个大姐姐,很少能跟他们玩得到一块。现在赵予的这些弟弟妹妹们都拿着风筝在院子里笑喊着跑来跑去,可赵予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往年这个比春节还要开心的节日今年却让人有些神伤,周书见到她家小姐这样自然也苦着脸开心不起来,整个庄园也只有周书知道赵予的心事。往年的这个时候,想到登上小阴山,看着山下那奔流的密林河和那青草、绿树与沙洲,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就会自然袭来。更何况还有庄园的小斯担来的各类美食,在这样的美景之下享用美食,人生几何?只是现在这些都难以让赵予开心起来。
到了出发的时候,赵家庄的一众大小马车还有簇拥在旁边的仆人和庄客们浩浩荡荡地出发,引来了赵家村众村民的围观。这样的场面村民们每年都会见到,但是他们每年都会来围观,而且他们每年总能说着些新鲜的话题。
赵老太爷、赵乐、赵成欢、范语、茂和和亓武这些赵家庄的主事主子和仆人们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前面。经过了大木桥,跨过了密林河,队伍又在路上走了四五公里才停下来。穿过了路边的那片草地就是小阴山了。马车上的少爷、小姐和夫人们在仆人和婢女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赵灼一下马车之后就飞奔地朝路边的草地跑去,嘴里还哦哦地大喊着,惹来了大伙儿的一众笑声。她的母亲见了自然慌忙叫了一个仆人跟过去。赵灼很快就走远了,来到了小阴山的山脚下,在那里等着大伙儿来登山。赵家庄的主子们有说有笑地朝小阴山走去,他后面是一大帮庄客和仆人,有些仆人还荷着箪食,携着壶浆,随时准备给他们的主子们吃喝。这小阴山里密林河不远,山不算高,也不算低,要登上山顶那也得要将近一个时辰。山顶风景优美,可以看到密林河壮观地从西边流过,看到赵家村和西乡。来到了小阴山的山脚下,赵予谎称说要去小解,其实是为了去见罗宾。她便去跟她父亲说。
“叫个家丁跟她去。”周萦在一旁说道。
“叫一个大男人跟我去干嘛,有周书跟着我去就行了。”赵予答道。
“你这个丫头呀,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现在是什么世道,万一被红飘带抓了去……”
“行了行了,那人我见过,也没有那么可怕。”赵予没好气地答道。
“好了好了,她要和谁去就和谁去吧,去小个解有什么好吵的。密林那帮强盗也从来不干绑架这桩事,红飘带又消失了一段时间了,我们没必要自己吓自己。只是要快去快回,不许走太远。我们可是要登山了,到时候自己跟上来。”最后赵乐说道。
“可是……”
“好的,谢谢爹爹。”周萦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赵予早就抛下了这句话走远了。赵予带着走进了小阴山北面的那片茂密的树林,其他人则已经开始登山了。
“小姐,你就约了罗公子在这片树林里相见,可这片树林这么大,你们怎么找得着呀?”进入到树林里周书说道。
“我们就在这里转转,他一定会来的。”
两人在树林里转来转去,可一个人也不见。两人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歇了歇,周书不耐烦地说道:“小姐,罗公子他到底会不会来呀,我想现在夫人都派人来找我们了。”
“他怎么会不来?他收到我的信一定会来的,难道他没有收到我的信?”赵予话音刚落,突然从树上倒挂了一个人下来,还朝她们俩做了个鬼脸,说:“我来了,我就在这树上等你。”
这人正是罗宾。原来罗宾早就来到了这里,他也早已看到赵予和周书走进树林。他之所以迟迟不露面是因为他要查看一下到底有没有庄客跟在赵予的后面。
赵予和周书都让罗宾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树上?”赵予缓过神来说道。今天罗宾可完全是密林那边的山民的打扮。因为要换一身像样的衣服实在太麻烦,他可不敢再密林里换上汉人的衣服,得出来才换,所以他也就懒得换了,他想赵予总不会因为一身衣服而不喜欢他吧。
“因为我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大盗红飘带呀,我就像鸟儿一样悄无声息地飞到了这棵树上。”罗宾俏皮地答道。
“切,你还不如说自己像孙悟空一样变到树上的。”
“小姐,你们慢慢聊吧,我到那边看看有没有人来。”周书见到罗宾来了便找托词离开,到一旁等赵予去了,也顺便把把风,等一会儿肯定会有庄客来找她们的。
“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周书走后罗宾对赵予说,他还坐在上面的树枝上。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呀?”
“能,只有小姐您愿意,我可以天天来这里等你。嘿,小姐,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我又不是像你那样,像什么鸟儿,能飞上去的!”
罗宾听了,便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见到赵予那张苦瓜脸便对她说道:“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能不能开心点。”
“你叫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呀,那么多的烦心事!你们秋收真的要出来抢粮吗?”
“我想恐怕是的,这事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想抢你家的东西。”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抛开这里所有的恩怨,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
“你真的有离开这里的勇气?”
“我有!”
罗宾听了不禁冷笑了一声,说:“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我又何曾不想?我只怕你将来会后悔。离开这里,抛开你锦衣玉食的生活,抛开这里所有的亲人,到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无依无靠,让你那双白嫩的娇手去刷那些充满油腻的锅和碗,让你去住低矮潮湿的木屋,让你习惯了绫罗绸缎的身体去穿那些粗衣麻布的衣服,让你那铺满了天鹅绒的柔软的床变成了硬邦邦的木板,你觉得这些你都能忍受吗?小姐,还是好好考虑清楚,不要鲁莽地做决定。”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就只能这样下去吗,连见你一眼都是奢望!”泪水沿着赵予的脸颊流了下来。罗宾上前把赵予的眼泪擦干,说:“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开心点好吗?你不是说在明年中秋宴会之前你家都不会逼你出嫁吗?那样我们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先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年,慢慢想办法,好吗?”
就在这时候,周书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道:“小姐,不好了,有一个庄客过来找我们了!”
“好吧,我该走了。想见我就给我飞鸽传书,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赶过来见你的。”说完罗宾便朝树林深处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而赵予只是站在那里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