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止本意送我去机场，被我婉拒了。
临走前，他讳莫如深地看了我好半晌，只字未提，挑得我心神不定。
许意说，既然决定和顾行止好好过，就把诸临路那边断得干净些，省得牵扯出麻烦，害人害己。
尽管在顾行止面前，我和诸临路只是上下级的关系，不，准确说来是曾经的上司和下属。但睿智如他，怎会看不出来我俩之间的异样情愫？
我自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他也从不多加过问，这便是最大的信任。
但无可否认的是，许意说得对，我欠诸临路一个释然。
在到达大厅接到他时，他照常毛手毛脚地试图与我勾肩搭背。不配合，没商量。
他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径自拉着我走，我挣脱不能，只差上嘴咬。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关半年的‘禁闭’么？”我试图抠他的爪子，好容易松动了些，他又换上另一只手，“嘶！断了断了！”
面对我毫不婉约的眼刀，他自岿然不动：“放风时间。”
“......”这种人就该被关一辈子，放出来危害社会不道德啊。
他带着我直奔“翠华餐厅”。老板殷勤地亲自接待，笑得跟孙子似的。
“老样子来一份！”某人大手一挥，账单上的价位飙得有些厉害了。
端的是奢侈。
“诸临路，你这么大手大脚地糟蹋人民币，不怕有朝一日破产啊？”我忍不住埋汰这个花钱不长眼的主。
他轻嗤一声，好笑道：“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花出来的。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守着一亩三分田，社会怎么进步？经济怎么发展？群众怎么发家致富奔小康？”
三个问句堵得我哑口无言。
你不是去资本主义国家接受改造了么？“三观”恁的正是几个意思？
我没接话，低头喝茶。
他继续没话找话：“听说你找到新工作了，韩老师？”语气轻佻，明显是在看不起我。
我本想怼他，但转念一想，这是个大客户，不能得罪，遂话锋一转：“嗯，以后把你儿子送到我班上来，给你打九五折。”
他没好气地睨我：“我儿子不是你儿子啊！”
必然不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端过炖奶专心享用。
吃完午饭后，他送我回家。
“这次回来呆多久？”
他抽出一根烟：“两三天吧。”刚放到嘴边却又立马捻断，“怎么，你想我了，舍不得我走？”
我见他笑得见眉不见眼，嘴角抽了抽：“你还真敢想。”
两人坐在车里，轻音乐舒缓悠扬。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啊......
“过几天你和我一道回美国吧。”
“我有男朋友了。”
异口同声过后，我们再度默契地大眼瞪小眼。
“什么！”
“不去！”
诸临路一把抓住我的双肩：“你再给我说一遍。”调子不高，可每一个字都咬着牙、切着齿，听着都觉得疼。
我强忍住疼痛和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直视他的眼睛：“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肩头的力道加剧，他的眼光冷得像冰：“是你那个邻居医生？”
我颔首。
下一秒，他突然放开我，一拳打在方向盘上：“老子就知道当初不该心软放过你！”
失去了力道的控制，我还来不及回神便重重地摔向座椅靠背，闷疼，近乎散架的那种。
天地良心，我想跟他绝交了。
“我不许！”他蓦地回过头来，双眸猩红，“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和他在一起！”说着，他欺身压过来，把我控制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仲夏的天，燥热而漫长。日光倾斜，小道两旁的树木投射下单调的影子，圆点大小，是起点也是终点。
他撕扯着我的上衣，雪纺面料，碎裂的声音很惊心。
“啪！”
英俊的右脸颊染上了指痕，一道又一道，颇有几分诡异的美感。
我的手发麻，头皮更麻。
狼狈地审视后视镜中的自己，发丝凌乱，脸红气短，脖颈上也斑驳着鲜明的红印。
“诸临路，你别逼我。”
他闻言，颓唐地瘫在靠背上，牵出一丝苦笑：“都教我别逼你。呵！韩苏，你说句良心话，我俩究竟是谁在逼谁？”
“......”
我找不到话反驳。
原来，大家都心知肚明，昔年的荒唐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说得对，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放肆，放肆地挥霍他的好感，放肆地滥用他的钟情。
我敢在工作和生活中任性妄为，说白了不就仰仗着他的偏爱？
想来，自己和那些贱女人倒是没什么两样儿。
“我不会跟你道歉，就像我不会追究你今天对我的所作所为一样。”手搭上车门把手，我险些拧不开。
“我听书上说，爱不是一时好感，而是明明知道没结果，还想要坚持下去的冲动。”他扣住我的腕，用一种近乎乞求的姿态，“这些年来，你一直装傻充愣不肯直面我的感情，我看在眼里。起初我当你是害羞，后来以为你暂时无心恋爱，于是我就等啊等，用老板和朋友的方式守着你。”
“诸临路......”
他却打断我：“嘘！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坚持下去，终有一天，你会点头。他们都笑我，玩得开最是玩不开。我知道，却奈何不了自己。”精亮的眸子蒙了一层翳，这样的他好没有生气，让人心疼，“遇到你不容易，错过了会很可惜。可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一个不相干的人，也不给我机会？”
说不感动，我便是没心肝。
然而，我给不了他期许的答案。
“不相干？不，你错了。这场闹剧，谁都不能幸免。”我暗叹一口气，任由指甲扣紧肉里，才堪堪聚积起说下去的勇气，“记得季北辰么？”
他嘲讽的语调如钝刀：“你的初恋，我倒是想忘记！”
轻叹一口气，我摇了摇头：“你确定没有印象了？”
他茫然地看着我，眼神没有闪躲，当真不自知。
“也是！那时的你昏迷不醒，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闭眼，不去看他，眼角划过一滴泪，好重，“那天我和他约好在‘人民广场’见面，十点。”
时光有纹，摊开掌心，是痕，是浅笑，是抚不平的棱。
“你酒驾开车撞了他，他的心脏移植给了病发的你。”
我倒是想给你机会啊。
可谁给我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