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是在这里办公？我应该称呼你为尉总经理了吧？”张翼问出了这个问题，假装成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努力让自己的样子表现得淡定一点。
“总经理这个称呼听起来别扭啊，我不喜欢上班的感觉，还是舍不得自己的那家餐馆。”尉林微靠在沙发靠背上。
这时候，那种细碎低沉又诡异的响声充斥着脑海，让张翼头疼欲裂。
“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对吧？”尉林皱了皱眉，脸色没有了刚才的随和，显得有些凝重。
“？！”张翼从思维混乱的漩涡里挣脱出来，一双布满微红血丝的眼睛略带诧异和茫然，疑惑地看着尉林，情绪又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尉林稍稍低头，也没做太多解释，从一旁拿起一本装好的薄薄的几页纸递到张翼手里。
张翼惊讶地发现，这本竟然是一份体检结果的报告书。
“什么时候公司安排的体检？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张翼也就随意翻了翻，内心疑惑陡生，将那本报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看见诊断结果一栏里赫然写着的一行字。
“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张翼看着诊断书上的结果后惊恐地愣住了，惊恐和疑惑的神情凝固在疲累的煞白的面容上。这种时刻的张翼怎么淡定得了？他自己都不确定他要不要根据这样混乱剧情的安排继续走下去，一切变化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就像某些商业大片里突然被卷进某个险恶阴谋里的角色，只不过没有主角光环的加持，大多数的可怜人也就是个为了增加剧情精彩度而存在的炮灰。
不过在这短暂的惊讶过后，张翼很快调整好情绪。他深吸一口气，随后将这份报告书阖上，假装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摇头说：“我不清楚你们从哪里弄来这份诊断书的，我不记得最近公司安排过什么体检。”
“就是你去晋卿岛的那次，在潜水作业之前做过一次详细的体检。”尉林目光沉稳，不急不慢地解释说。
原本刻意装出的笑容此时就凝固在张翼的脸上，惊恐从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来，苍白的脸颊肌肉开始微微抽搐。
尉林神色里透露出对张翼遭遇的同情，嗓音刻意压低：“我们也很抱歉。”
张翼的嘴角不自主地抽搐着，挤出了一个很怪异的笑容，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尉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张翼两手托着额头，低着头茫然地看着脚下的地面。仿大理石的 地砖在此时散发出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色泽，胸闷气短的感觉也变得强烈起来。
“如果当时我们告诉你实情的话，你的潜水作业的计划就得取消。”尉林的语调很温和平静。
“看来你们是不想让我失望？”张翼此时的声音苍白疲累，左手放在体检报告上，右手支撑着额头，冷汗已经从手心里渗出。
这时张翼又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还得谢谢你们。”
尉林并不介意张翼现在的这幅态度，一个人在遭受这么多变故和打击后所呈现的这种状态是可以理解的。
“这个病可能是跟你在神仙洞考察中遭遇的大剂量伽马射线辐射有关。”尉林刻意压低了声音，他能理解张翼所面对的残酷现实，所以得顾及到张翼的感受。
张翼微微仰面，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泛白的嘴唇不断地抽搐抖动。
尉林试图用随和的声音试图让张翼放松下来：“我们并不是有意要隐瞒，其实这段时间也在为你的病情制定一套适合你的治疗方案，现在的医疗水平能治愈绝大多数的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虽然说乐观的态度并不能立竿见影，但人的意念在一定程度也会影响治疗的效果。”
张翼的反应显得很冷漠，他此刻的冷漠也是他内心的茫然和无助的体现。
“虽然没有最直接的证据表明人的情绪意念对治疗有直接效果，但就目前的研究来说，也不能否认这点。起码这个病在现在看来也不是绝症，只要你配合治疗，痊愈的可能很高，不需要太担心。”
听到这里的时候，张翼僵硬苍白的脸部肌肉又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他带着点嘲讽的口气问：“是要说什么心诚则灵吗？我是不是要求神烧香、自求多福？”
“已经给你安排了复查，就在今天。”尉林神色严肃，平静地说了这句，随后看了看手表对张翼说：“走吧，时间差不多到了。”
张翼迟疑了几秒钟，在这几秒钟内，他整个人的思维都是混乱的，他完全没弄明白此刻自己到底面对的是什么，接下来该怎么走怎么做……在那么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牵着走，被黑暗和绝望包围着，好不容易看到的光明，也只是昙花一现的海市蜃楼。虽然张翼也怀疑过这个是他们设计的圈套，但这个念头在一瞬间也很快被否定，这些时日发生在张翼身上的种种迹象，也似乎证实了这个诊断。
张翼原以为自己有过那次大难不死的经历后，会坦然面对很多问题，但他在面对“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结果的时候也顿时愕然，茫然不知所措，让人窒息的压抑迎面袭来。
在医院等待复查结果的过程中，张翼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白色墙壁上悬挂的时钟，他注视着时钟秒针的走动，意识越来越恍惚。有时候甚至看见秒针像停住了一样，出现了那一秒被拉长的错觉。他这时候也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意识又游离在身体之外。
张翼早已经料到了这次复查结果不会有任何奇迹出现，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压抑、苦闷。虽然医生也跟张翼反复强调了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在现在也不是绝症，只要患者及时诊断、积极配合治疗就有治愈的可能。但张翼现在要面对的最大问题并不是这个突然降临的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而是他在反复遭受挫折变故后的出现的心理障碍。
按理说，张翼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如果是以前他完全可以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便这种坦然都是装出来的。但此时的张翼，连故作淡定从容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他感觉到极其疲累极其虚弱。恍惚中，似乎又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梦境里，原本恍惚的意识还漂浮在海风中，在一瞬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入了幽暗深邃的海底深渊。那种下坠的感觉让时间都无限延长，身体和意识也被无限扩展，蔓延到能感知区域的每一个角落。
张翼手机的微信的消息提示的声音不断响起，但他完全没有心思去点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