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的旅行很快结束，董菲与李尉明又乘上了返回北京的列车。车窗外的景物也化作飞逝而过的线条，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迷离恍惚。
一路上董菲时而看看窗外的风景，时而望着身边的李尉明傻笑。董菲很享受现在这样的幸福时刻，少女心爆棚的她感觉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十年前的傻傻的、单纯的小女孩。
董菲双手托脸支撑在小桌板上，眯着眼用色色的眼神打量着李尉明，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李大帅哥在心理诊所工作，那会不会又迷倒一批女患者？你们心理咨询师，不就是要抚平来咨询的人内心的伤痛吗？长得太好了，就不怕起些副作用？”
李尉明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望着董菲，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问道：“这么问，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笨。”
李尉明的责备里都是甜甜的宠爱，让董菲感觉内心里充溢着温暖。
“怎么会对你没信心，就是担心有些来咨询的人会胡思乱想。”董菲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李尉明微笑着望着董菲的面庞，温和地说道：“我喜欢看你自信的样子，很美。”
“哈哈，你真会讨女人欢心，真是让我欢喜让我忧啊！”话虽然这么说，但董菲依然抿嘴笑着，目光里溢满幸福甜蜜。
李尉明长叹一声，略略抬了抬眉毛，无可奈何地笑着说：“有些话，我只会对你一人说。”
这一个星期的旅行，也冲淡了董菲对未来的恐惧，也让董菲更加依赖于李尉明。
回到北京后，李尉明将董菲送回五道口的那间生物医学研究所。二人依依不舍地道别，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董菲回到宿舍中，又从柜子里取出平板电脑，思考着网友“刹那”给自己的留言的用意。
董菲将这个二维生命小游戏的初始参数重新设定，删除了负熵输入。没有了稳定的负熵输入，这样一个封闭的生命系统能支持多久呢？董菲也没把握，但目前的情况下，也只好先试试。
董菲拿出手机，那个叫“刹那”的网友又在这时给董菲发来一条消息：“你认为我们的世界是不是封闭的系统呢？”
董菲摇头笑了笑，不假思索地敲击着键盘回复道：“肯定不是啊，我们不是能接受来自太阳的能量输入么？因为有太阳的负熵流，地球系统才能逐渐从无序变得有序。”
没多久，又跳出一行字：“我问的是‘这个宇宙’是不是封闭的？”
董菲迟疑片刻，疑惑地皱皱眉头，回复道：“如果说是宇宙的话，应该是封闭的吧？”董菲也不知道这么回答合不合适，这行字发过去后，董菲却有点后悔了。她担心这样的回答会不会显得太外行，毕竟跟这样一个拥有严密逻辑思维的、且见不着面的神秘人聊天，多少让人有些忐忑。董菲眼巴巴地看着屏幕，焦急地等着刹那的回复，可是过了好几分钟，“刹那”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十几分钟过去，失去耐性的董菲索性将手机扔到一边，抱着脖子靠在椅子上，仰面看着屋顶雪白的天花板发呆。她此刻的脑海里不住地回忆起和李尉明这一个星期的旅行，偷偷乐着。
此时冯美娟还没回到五道口的研究所里，董菲一时也无所事事，翻着她和李尉明在旅游沿途拍摄的照片，还时不时望着照片幸福地傻笑。
临近晚饭点的时候，董菲的手机收到了李尉明发来的消息：“记得吃饭，不许瘦了。”
董菲噗嗤一下笑出来，看看时间原来都过去了快两个小时。董菲站起来伸着懒腰，这时候却听见那个小游戏发出的游戏结束的提示音。董菲这才发现，自己重新设定的小游戏已经结束了。这个没有负熵输入的系统，果然没有维持太久。
董菲将这个实验结果记录下来，然后给刹那留了言：“没有负熵输入，这个游戏只持续了两个小时不到。”
此时郑强坐在常钧言给他安排的宿舍里，看着董菲发过来的留言，眉头微微一动，脸上闪过微妙的神情。
郑强在这一侧用键盘回复董菲：“可以参考完整的地球生命系统，有稳定的负熵能量输入是生命系统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最关键的是复制因子的加入，才能让整个系统从无序到有序发展。”
此时冯美娟在常钧言的办公室里密切地注视着郑强与董菲的聊天记录。常钧言眉头紧锁，他对冯美娟这样的安排表示不满，因为本来一项严谨的科学研究课题，现在已经逐渐往玄学迷信方面靠近了。
常钧言转过头询问冯美娟：“你认为这个郑强会对董菲透露关于Gaia的消息吗？”
冯美娟神情十分严肃，低声说：“一个人角色扮演得再成功，也会在不经意间透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因为他现在扮演的角色，也是建立在他现有的认识理解之上。这个郑强是关键人物，在将他带往新疆量子干涉实验室参与量子智能实验之前，我必须对他有一个详细了解，不论是真实的郑强还是他自己虚构的角色。”
“量子干涉实验室的调试效果并不理想，我还是担心将生命体量子化风险太大。”常钧言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将一个生命物体量子化，目前最难把握的不仅是生命体征，还有一个就是我们最不愿意谈及的‘灵魂’。”冯美娟看了看常钧言，她有意将这个常钧言不愿提及的话题挑破。
“用‘灵魂’这个词语合适吗？”常钧言立刻反驳，他显然不喜欢这样的带着神秘性质的玄学的定义。
冯美娟微微眯眼笑了笑，换了种说法：“那就用‘意识’这个词，我们一直不敢用人做量子传输实验，所担心的不仅是伦理道德问题，也是因为实验人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动物的脑电波量子化实验虽然能顺利通过，但我们能检测到的也只是动物的各项生命体征是否正常，对于其有没有本我意识尚存在争论，就根不能检测其意识是否顺利通过实验。但要将量子智能用于实践，人体实验是必须经历的。不过换个方向想，不论是飞机试飞还是航天器升天，哪一个不是需要参与者冒生命危险的？很多理由未免显得太冠冕堂皇。”
“那是在被实验者自愿的情况下。”常钧言很严肃地纠正了冯美娟的说法。
冯美娟却丝毫不生气，反问道：“生存是生物的本能，谁愿意拿生命开玩笑？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了名誉和利益的诱惑作为交换，自然有人愿意参与。科研中自愿牺牲的人不少，不过可惜多数人并不符合实验条件。目前量子传输中，我们只突破了无生命物体的传输。但对于有生命的生物，始终有难以突破的瓶颈——除却生物的生命体征，就是这个‘自我意识’的存在。我的意思是将‘生命体征’和‘自我意识’这两项最难把握的实验内容分开，先从‘自我意识’开始。我会先让自己进行试验，在确定不会危害被实验者生命的情况下，再进行意识量子智能实验。”
“你这样的实验背离了主流科学观念。”常钧言显得有些顽固不化，其实此时的常钧言的思想已经开始倾向于冯美娟了，不过他口头上仍然不肯服输。
冯美娟自然能意识到常钧言现在的矛盾，适时地反问了一句：“我不太懂量子物理，但我认为量子物理的理论才是一直在挑战所谓的传统的主流的科学观念的，难道不是么？‘惠勒延迟选择思想实验’中所说的意识能否左右量子特性？你应当比我更加好奇这些现象的本质。我们三维世界里所呈现的时间，是不是错觉？所谓的因果关系，是否也是因为时空的局限而导致的误判？我们的敌人Gaia专注于高维空间实验研究，尤其是思维的高维穿梭实验。我们要了解这个组织，必须按照他们的思维来进行实验研究，这样才能寻找到突破点，而不是被动地在这里等待机遇降临。”
听完这番话，常钧言的神情显得十分严肃，在沉默思索片刻后才说：“我担心我们这次辛苦建立的量子干涉实验室，又会被Gaia利用。”
冯美娟转脸看着常钧言，问道：“你担心我们课题组里混进Gaia的成员？”
常钧言眉头紧锁，点头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冯美娟摇头笑了笑，继续说：“总不能因噎废食，这次实验内容严格保密，除了你我，也只有郑强与董菲参与。”
常钧言紧缩的眉头稍稍动了动，疑惑地看着冯美娟问：“董菲也要参与？她对这些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如何说服她自愿参加？目前她还是认为自己参与的是一项关于人脑记忆力研究的课题。”
冯美娟双手环抱，目光冷沉，平静地说：“我的直觉告诉我，董菲是这个项目的关键。”
“你想通过什么的方式让她接受这样的安排？”常钧言显得十分警惕。常钧言和冯美娟之间是合作关系，而且他现在也已经被她的实验想法说服，但是常钧言总还是对冯美娟的有种本能的排斥。因为这个女人在很多时候，有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魄力，而且这种魄力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冯美娟自信地笑了笑，解释说：“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的，让这个变为她的一种信仰。”
常钧言警惕地看着冯美娟，心里微微咯噔一下，下意识问道：“洗脑？”
冯美娟很耐心地解释道：“可以这么说，最差的洗脑手段是用拙劣的方法迫使人忘记本来所坚持的东西，最高级的洗脑就是输入信仰。其实我们这些人现在所坚持的也是被输入信仰的结果，难道不是么？董菲喜欢写武侠小说，她在小说世界里有很明显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倾向，她喜欢把自己代入角色中思考。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的工作就会容易很多。小说虽然是虚构的文学作品，但也是作者思维及世界观在某一层面的体现。”
常钧言依然保持着警惕严肃的神情，用沧桑的声音警惕地说道：“强行的信仰输入，这样的做法恐怕并不光彩。”
冯美娟依然保持着耐心，反问常钧言：“那我们为什么加入这个课题？为了科学发展，还是为了所谓内心里的‘正义’？其实这两样都是外界输入给我们的信仰，而并非最早就根植在我们内心的。人存活于这个世界，必然与外界存在物质和思维的交换，倘若我们不把握机会，难保董菲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在心理学的研究过程中，我始终认为‘先入为主’的作用无可替代。”
常钧言立刻反驳说：“董菲的情况特殊，理论知识不够、心理承受能力也一般。我希望让她结束这次实验研究后就可以顺利地回归原本的社会角色，而不需要太多心理干预。而且她是个喜欢讲故事的人，难保她不会因为有意或者无意的举动而泄密，这样恐怕会节外生枝。我虽然同意董菲加入灵语课题组，但是新疆量子干涉实验室的项目，她暂时不许参与。”常钧言的语气态度十分强硬。
冯美娟皱皱眉头，神色凝重地说：“你这样谨慎的性格有时候会严重影响我们的研究进度！南太平洋发生的海啸与同时在澳大利亚出现的天震难道还引起不了你的重视？董菲的心理测评虽然不理想，但是心理素质是可以训练的。理论知识也不是问题，她学习能力很强。而且我已经成功让她对这方面有了兴趣，后期会顺利很多。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她平静接受实验内容，需要循序渐进地加以引导。”
“你总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坚持。好，我让步。但前提是，董菲必须具备参与实验的心理素质和理论基础，而且让她参与的时候，仍然以大脑潜能开发和人体记忆研究作为理由，不得跟她透露实验核心内容。”这个固执的常钧言终于做出了关键性的让步。
冯美娟的目的得逞，但她仍然做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又略略蹙了蹙眉头，无声地笑了笑，随后说道：“好，可以综合我们两人的意见。新疆量子干涉实验室的脑电波量子化的实验研究就先从我和郑强开始，待时机成熟，再让董菲加入。就这两天，安排我和郑强去新疆。董菲先留在北京，她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新的角色。”
对于冯美娟的这个要求，常钧言感到很为难，摇头说：“现在大型量子干涉实验室的设备调试效果并不理想，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能力去操控客观条件。”
“时间紧迫，要尽快找到突破点。我安排这几天动身，让那边给我安排单独的办公室，且没有外部监控。另外目前实验参与者必须严格限定只有你、我、郑强三个人，实验结果作为最高机密。我这么做，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怀疑我们小组有Gaia的人，不得不这样小心。”冯美娟显得格外警惕。
常钧言眉头紧锁，点头说：“可以，我会配合你的工作。”
“谢谢你，常组长。这几天我会做好去量子干涉实验室的准备，也要格外留意郑强的聊天记录和上网记录。”冯美娟跟常钧言握手道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