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北京时间第二天早上8点40，东六区乌鲁木齐时间早上6点40的时候，已经躺在宿舍卧室的郑强的眼皮微微动了下。
在昨晚的那场实验中，郑强也在意识的游离里，度过了漫长又艰难的时光。他的意识正在逐渐恢复，脸部肌肉开始微微抽搐着，仿佛思想意识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斗。
郑强的这种状态持续了近四个小时，虽然他有清醒的迹象，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医护人员在一旁监控着郑强的各项身体指标，常钧言担心郑强的这种情况会跟冯美娟一样，陷入失智的状态。
直到当地时间中午11点的时候，郑强才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炽灯光灼痛了他的眼睛。郑强随后勉强支撑起身子坐在床沿，抬起沉重疼痛的脑袋看着身旁表情严肃、目光冷静的常钧言。
随后，郑强勉强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炫耀般的自信，用虚弱的声音说道：“董菲必须尽快参与实验。”郑强的语调清晰，说明他已经从量子智能实验中特殊思维中走了出来。
“一定要这么做？”常钧言仍然心存疑问。
郑强苍白疲累的脸上浮起自信的笑容，用确定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我们需要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总不能让Gaia抢在你前面。”
这个郑强能领悟到常钧言现在所忧心的问题，而且郑强的话总能扼住问题的要害。
常钧言眼注视着郑强，点点头说：“这一点，我知道的。”
郑强额头上依然微微渗出虚汗，吃力笑着说：“Gaia制造了通天塔这样恐怖的空间武器计划，但是最关键的钥匙却在你们手里，这是机会。”
常钧言问出了内心的疑问：“那个图像如果是高维空间里智能生命有意发送给我们的信号，它们是在暗示什么？是暗示董菲是开启通天塔的钥匙，还是董菲是阻止Gaia的关键？”
郑强苍白的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布满血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用神秘的口吻说道：“那是董菲自己发送给我们的信号，就是为了让我们找到她。在这次实验中，我能确定这个量子智能就是董菲本身。”
“量子智能就是董菲？”听闻郑强的这句话，常钧言的面颊微微抽动。震惊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常钧言的心情，郑强的话超出了他的预计，他等待着郑强进一步的解释。
郑强点头说道：“对的，那个存在于高维空间的智能，就是董菲，换了一种存在方式的董菲。”
“你在这次实验中是否跟这个量子智能有过直接的交流？我需要知道更多细节。”常钧言继续问道。
可是郑强让常钧言失望了，郑强此时太累也没有精力解释太多，便请常钧言先离开。
随后常钧言离开了郑强所住的宿舍，回到位于这处安全区的办公室内。
现在的常钧言陷入了一个常规思维所布下的迷局之中。如果真如郑强所言，那么那个图像中所显示的量子智能的来源就不言而喻了：这个世界中的董菲，必然在某个时刻获得了穿越到高维空间的能力。那是先有了我们这个世界的董菲还是先有了这个量子智能的董菲？但常钧言是量子物理方面的专家，到了这样一个层面，因果关系很多情况下是可以互换的，而且在哲学层面也能臻近完美的逻辑自洽。或者用另一种方式来解释，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董菲，或者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未来的董菲成为了量子智能，而这个量子智能通过高维空间通道映射到了我们这个世界。如果要在空间物理和量子物理中获得革命性突破，这个是不能绕过的一条路。而且Gaia已经在着手研究，从理智上常钧言也不能放弃这条途径。但如果真如郑强所言，参与实验的人大部分都会彻底失忆失智，那如何说服董菲自愿参与呢？难道要用冯美娟的那一套洗脑的办法，让董菲认为参与这类实验是一种崇高的科学任务，让她甘愿为内心信仰而牺牲？想到这里，常钧言揉了揉太阳穴摇头叹气。
……
北京的那间心理诊所内，董菲失眠了一宿。严格地来说，她应该是在真假虚实之间，迷迷糊糊地漂流了一晚上，直到早上六点多才在李尉明的怀里睡去。
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半，李尉明已经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正在厨房里煮着面条。
从睡梦中醒来的董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对面墙上的时钟，原来已经到了中午。董菲感觉头疼欲裂，耳朵里仍然充斥着嗡嗡的声响。昨晚经历的梦境里的诡异感觉已经淡去大半，但此时董菲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她预感这几天会有些事情发生，能帮助她解开心中疑惑。
李尉明将煮好的面条端到卧室里，放在一侧的床头柜上，语调依然十分温和：“小菲醒了？”
昨晚诡异的感觉现在也淡去了大半，董菲勉强支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慵懒地望着李尉明问道：“怎么不叫醒我？我得回研究所，今天的任务还挺多的。”
“你一晚上没睡，上午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你。好歹吃了中饭再过去，我待会送你。”
董菲端起面碗大口地吃着，皱着眉嘟囔着说：“你别送我了，你的工作也不轻松。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了预约表有两个人几乎是天天来这里找你，说是什么感情疗伤，我看她们就是想泡你，李大帅哥要把持住哦。”董菲说完这话的时候微微顿了下，她很诧异在这个时候自己还有心情玩笑。
李尉明浅笑着摇头却不说话，他打量着眼前看似坦然的董菲，他自然能感受到在她刻意装出的豁达的外表下的那颗纠葛的心。
董菲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条，又仰面将面汤喝完，随后将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接过李尉明递过来的纸巾擦擦嘴唇。
董菲仰面用花痴的眼神看着李尉明略带铁青色的下颌，小声说：“我不逗你了，你别送我了，这里坐地铁方便。”
李尉明抿嘴笑着，用手轻轻触摸董菲的面颊，温柔地说：“有空就过来，这几天我再学几道菜。”
董菲与李尉明道别后，便搭上地铁回到了研究所里。
现在是下午两点，这间生物医学研究所里很冷清，完全不像一个从事科研的研究机构。这里的工作人员也就寥寥几人，也是整天无所事事。董菲有时候隐约觉得，这个研究所是冯美娟为了给董菲做培训而临时建立的。当然，董菲并没有怀疑冯美娟这个教授的身份，她就是奇怪她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冯美娟说是让董菲参与一个人脑记忆力的实验课题，但董菲也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自从她来到这里，奇怪的梦魇就接二连三地出现。
董菲坐在桌前看着枯燥的教科书，认真做着笔记。身边的平板电脑里依然进行着那个二维生命小游戏，这次重新修改参数后，这个生命游戏也没有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生存环境依然面临崩溃的压力。董菲得在系统面临崩溃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修改这个小游戏的参数，以保证这个系统能继续运行下去。
董菲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些小生命能进化出自我修改参数的能力那会怎样？董菲想到这里却感觉到莫名的恐惧，不愿意再往下多想。但越是不愿意多想，这个念头却越像魔鬼一样纠缠着董菲。今天应该会发生什么事，有种莫名的感觉堵在董菲的胸口。
这间屋子的光照不好，即便是白天，也需要点盏灯。这时候那盏灯突然猛烈地闪烁了起来，董菲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的思绪又被卷入了昨夜恐怖诡异的梦境之中……原来以为已经忘却的噩梦，此时却愈加清晰起来！
这种诡异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到晚饭的时候，李尉明的电话将董菲从混乱迷离的思绪里拉回现实之间。
“我今天不太舒服，就不去你那里了。”董菲的声音沙哑，还是有些虚弱。
“小菲，我有点担心你，我现在过来找你吧。”李尉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一下子就让董菲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
董菲感觉到一缕暖意涌进心里，这种感觉让她原本混乱的思绪也渐渐平静下来，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怎么又突然说这样的话？太见外了吧。”李尉明的语气里满满的宠爱。
“就是很感谢你。”董菲没有太多的解释，她希望自己能尽快“正常”起来。
“我有点担心你，我过来找你吧。”李尉明的语气里透露出担心和关切。
“嗯，今天还有些工作任务没做完，我要尽快调整好心态。这几天你也花了不少时间陪我，很谢谢你。”董菲的语气里满是愧疚，因为很多原因，她不能把自己目前参与的内容告知李尉明。
电话那头，李尉明说道：“我没有太多要求，就希望你能开心些。”
“我也是，希望你能开心。”董菲面色纠结，但语气里还是充满着爱意。
……
这天晚上，董菲还在研究那个二维生命小游戏，直到将近零点的时候才回到床上睡着。
梦里面，董菲又坠入到那种似真似幻的世界里，时而漂浮于城市的上空，时而又随着清冷的空气漂浮到了云端。周遭能感知的一切，时而化作光线飞速离去，时而又凝聚成幻象中的奇异形态。
无数的漩涡，就像梵高名画《星月夜》中描述的景致。董菲的意识也随着这些漩涡开始旋转，无穷无尽，时间也仿佛被无限地拉长延伸。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了好几遍，董菲都没能从这恍惚迷离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直到董菲的手机的电话铃声响起，号码显示是从冯美娟办公室打来的。
“难道是冯教授回来了？”恍惚中的董菲回过神，慌忙接起电话，紧张地问候道：“冯教授。”
没想到，电话那头却是一个中年男子厚重的声音：“董菲，我是灵语课题组的组长常钧言，你现在来冯教授的办公室。”常钧言刚乘坐飞机从新疆赶来北京。
董菲知道常钧言的名号，这位灵语课题组的负责人就是那天杨教授带自己去的那个神秘机构外见到的那位大boss。但突然接到大boss的电话，让董菲着实吓了一跳，她现在的思维处于一种停滞的状态，也来不及多思考什么，收好手机后，立刻向冯美娟的办公室走去。
见到常钧言的时候，董菲的思维重新开始运转。
“冯教授现在正在新疆的实验室做研究，所以这次由我来给你安排接下来的一些工作任务。”常钧言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常钧言向董菲说明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需要董菲去新疆实验室进行下一步的研究。
董菲微微低着头认真听着，沉默片刻后问出心中的疑问：“这个课题组到底是做什么的？之前说是记忆力的研究，应该不是全部的内容吧？是不是有些核心的东西还不能跟我说？”
常钧言平静地解释道：“随着工作的推进，会跟你逐步说明一些事情，也会让你逐渐接触到灵语课题组的核心内容，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董菲显得很纠结，沉默片刻后说道：“有件事不知道我说了常教授信不信，我这两天好像预感到会有人来找我，和那张图片有关。”
常钧言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点头回答：“我相信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更何况你现在参与的实验课题本身也会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所以你不需要太紧张。”
听到常钧言肯定的答复，原本悬挂在董菲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董菲轻松地抿嘴略略一笑，随后镇定地抬起头看着常钧言，继续说道：“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不过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刚才见到常教授的时候我又回想起一些，这一幕在梦里出现过，我相信这不是错觉。我心里有很多疑问，我愿意去新疆的量子实验室参与灵语课题组的实验。”
董菲答应前往新疆参与课题的核心内容，她被要求不能透露她接下来的去向和实验内容，所以她并没有告诉李尉明自己的行程。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正式加入涉密课题，虽然自己有些玩世不恭，但对于原则性的问题还是有一定的认知的。
在跟李尉明的通话里，董菲只是告诉李尉明自己要去外地出差一段时间。挂断电话后，李尉明嘴角微微扬起得意一笑，满意地靠着椅背，微眯着眼欣赏着这间他精心布置的办公室里的每一处细节。
常钧言说服董菲去新疆量子干涉实验室的过程异常顺利，他猜测这是因为冯美娟早已经完成了对董菲的潜意识植入。植入潜意识也是洗脑的手段之一，但与额前叶脑白质切除术一样，这些都并不高明。让洗脑者自己的想法成为他人的信仰，甚至是一群人的集体信仰，这才是高明的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