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量子智能实验后，董菲从昏迷到完全清醒，只耗费了一天的时间。但在这场量子智能实验进行的时候，有六个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不同地方的高维空间罅隙因为这次实验而被触发，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失踪。现在的严峻形势，不仅让常钧言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就连中国官方和欧洲核子能机构都在考虑要不要停止量子智能的研究。
可是常钧言在这时候不敢说放弃，他必须顶住所有的压力，一定要在高维空间的量子智能上取得突破，才有可能获得与Gaia对抗局面上的逆转。
这一天的下午，新疆的实验室内要进行实验仪器的测试调试，以确保下一次的量子智能实验能顺利进行。常钧言站在实验室里，指挥着几个实验助理调试实验设备仪器，而他也是一刻也不曾放松。这所实验室被Gaia纳入了通天塔的系统成了傀儡实验室之一，但也是常钧言利用董菲反制Gaia的机会。虽然冒险，但也只有通过这个途径，才可以侵入通天塔系统，从而反客为主。
董菲这时候也来到了实验室内，目光黯然地看着眼前那些复杂的设备，过了片刻才说：“下一次实验也不可能有新的突破。”
常钧言转过头看着董菲，略感诧异，他感觉到董菲的话里又另一层含义。常钧言让几位助手暂时离开，随后问道：“是不是记起了某些被遗忘的实验细节？”
董菲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实验设备，她的面色显得十分沉重。
她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般的内心斗争后，才解释说：“脑电波只是人类观察大脑活动和意识状态的一个片面的投影，我们无法通过片面的脑电波去得到意识的全貌，这就是实验的核心问题所在，这个实验注定是有漏洞的。现在的意识的识别分离技术并不完善，所以才会造成那么多实验参与者在实验完成后失智。我与郑强即便能醒过来，但在实验后也会出现长时间的意识紊乱和人格解离。”
常钧言严肃地看着董菲，压低声音说道：“脑电波是我们探索意识形成的有效途径，虽然很片面，但目前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董菲怅然地环顾房间里的各种设备仪器，摇头说：“换一个途径，比如将整个人量子化。”
常钧言听到这句话后不免愕然，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反驳董菲的提议：“不可以！现在的技术只能复原被量子化无生命的小型物体，但所有的活体动物实验都失败了。”
董菲面色苍白，但目光却变得坚毅。她稍稍仰面，镇定地看着常钧言，平静地说道：“一个生命体被量子化后，真的就意味着消失吗？在上一次的量子智能实验总结报告里，有一个很重要地方我故意隐掉了。”
常钧言有种不祥的预感，低声询问：“什么地方？”
董菲苦涩且自信地笑着，摇头说：“我担心有泄密的风险，所以不得不那么做。其实在我身体里还暗藏着另外一重人格，那个人格十分恐怖暴虐，具有侵略性和控制欲。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参与几次量子智能实验之后，便触发了通天塔系统所控制的位于世界各地的几个高维空间罅隙。不过报告的结论把这几次天震当作是巧合出现，但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巧合。我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我担心在我的意识不能完全分离的情况下，我那个具有侵略性的隐藏人格会更加不受控制，下一次实验的后果会更糟。但我在清醒的时候，能压制住那个侵略性人格。所以我猜想如果是将我整个人的量子化，我也有把握控制住那个侵略性的人格。”
常钧言眉头紧锁，蹙痕深深嵌入肉中，摇头说：“将一个人的信息以量子精度完整记录下来并不存在问题，但现在的技术条件，根本做不到将被量子化的人还原，尤其还包括个人意识。所以我们的实验，仅仅停留在脑电波的量子化上，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希望降低实验风险。”
董菲眼帘微微垂落，但她的语气依然坚定：“其实Gaia的人也在等待我们重启灵语课题，我身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就是他们为了这个通天塔计划而设计的。常教授，你明白我的意思。之前的郑强也能与通天塔系统产生一定的契合度，保不住Gaia在这段时间里找到其他合适的人。我不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开启通天塔的人，但我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够关闭通天塔的人。”在上一场实验中，董菲与那个存在于高维世界里的“她”进行过一次深入交流后，董菲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常钧言内心纠葛，眉头紧锁拧成了一团，他自然能明白董菲的意思。
董菲的目光沉稳，继续说道：“这座实验室也被纳入了通天塔的网络之中，在这个实验室里将我整个人量子化，继而入侵并控制整个通天塔系统。”
“这么做，你的牺牲很大，你有冷静考虑过吗？”常钧言原本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些许晶莹的光泽。
“我考虑了很久。”董菲点点头，继续说：“但是我还有一些自己的要求，希望常教授能帮我做到。”
“好，我尽力。”常钧言点头答应了下来，他这时的处境与董菲是一样的，他们都已经别无选择。
由于实验方案计划的突然改变，这天下午常钧言在量子干涉实验室内主持了一场高级别的紧急研讨会议。
在座人员的级别都相当高，他们对于这次实验方式的改变，也持不同意见，争论得异常激烈。
这时候，董菲走到台前，向在座的领导以及学术权威说道：“在实验进行之前，我有一些要求。”
常钧言注视着董菲，微微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董菲目光沉稳、语调平静：“第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国家给我颁发科技进步奖。”
董菲的话音刚落，在座的人中就有一人立刻训斥道：“董菲，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在这种时刻跟国家谈条件！”
董菲却平静地反驳道：“我要求获得科技进步奖，是为了让我的父母，而并不是我自己。对于您来说，这只是一场实验。而对我来说，不论这场实验是否能成功，我都不可能再回到这个世界，百分百是让我搭上性命的。我的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那人自认为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用一副官腔训斥董菲：“你应该秉着为国献身和为科学奉献的高尚精神，在实验成功后国家当然会给你相应的奖励。”这个人还想再接着训斥董菲，却被常钧言打断。
常钧言神色平静地看着董菲，稍稍点点头说：“董菲，这个奖项会我会尽力帮你申请。”
即便得到常钧言这样的答复，董菲还强调说：“在得到这样的表彰奖励后，我才会参与人体的量子化实验。我在人民大会堂接受颁奖，这样我的爸妈也能看到，他们能因我自豪。”
先前的那个人又开始训斥：“你这是在要挟国家，你知道这是怎样可耻的行为吗？”
董菲疲累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不卑不亢地回答：“我知道我参与实验后不可能再见到我爸妈！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如果不答应这个条件，我也有理由拒绝参与这次实验。”
在座几人听见这个要求后都面露难色，他们知道这次实验的特殊性，因为实验结果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实验参与者的意愿。但科技进步奖这样的至高荣誉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能申请得到？但Gaia越来越猖獗，如果再拖下去，保不准又生出什么变数。
董菲见这时候没有人再反对，就继续说其余的几个要求：“在我从这个世界消失后，需要每个月都安排用模拟的3D视觉和语音技术跟我爸妈进行一次视频通话。而且需要定期以我的名义给我父母汇款，汇款金额跟这里的在职的研究员工资相同，直到我父母都去世。”
董菲看了看在座人的神情表现，强忍着泪水，继续说道：“我爸妈也快60岁了，我希望国家能负担他们的养老以及医疗，在他们需要的时候能入住北戴河疗养院。”
说完这些，董菲缓缓坐下，垂首看着自己的消瘦惨白的手指。当交代完这一切的时候，她认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全部牵挂。
这是她必走的路吗？董菲想过，如果她一再逃避会怎样？或许她现在已经失去了逃避的选项，所以在这个时候她打算为自己多争取一点荣誉，也为父母多争取一些骄傲。她自认为不是什么高尚伟大的人，但命运的恶作剧偏偏就选中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