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中的惊鸿一瞥，让张翼对那位叫柳文星的女孩格外印象深刻。可惜没能来得及多聊几句，也只能遗憾错过。
不过有时候缘分就是挺妙不可言的，张翼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又会和柳文星见面，而这次是在君耀珠宝公司的办公大楼里。
柳文星这次是带来了一份名为“蚩尤计划”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希望能得到君耀的资金支持。
柳文星从事的是地质工作，她是贵州地质所的一名助理研究员，她的到来当然不会引起公司高管的重视。每年这里都会有很多很多拿着一本不着边际的计划书来寻求资金支持的人，多数的计划不是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就是子虚乌有的坑蒙拐骗。公司对付这样的人应当也是相当有经验的，一般也就随便打发了。但因为柳文星所工作的地质所曾经与君耀珠宝有过几次重要的合作，有几次珠宝文物断代就是送往了贵州地质所进行的核素测定以及热释光测年。所以在表面上，总经理许家恺还是安排了时间作为应付，以免伤了君耀珠宝跟贵州地质所的积累多年的合作情义。但是许家恺也知道“蚩尤计划”这样的空谈是不可能打动君耀真正的决策者陈寰宇的内心的，所以只是走走过场的形式而已。
在小会议室里，除了认真讲解的柳文星之外，还有总经理许家恺和其他几位部门经理，当然也包括策划部的张翼。
柳文星认出了张翼，抿着嘴向张翼稍稍笑了笑。随后，柳文星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大摞的资料拿出两本分发到在座几人的手中，然后又将事先准备的视频介绍资料上传。紧接着在这间不大的会议室里，呈现出立体的3D立体投影。柳文星开始认真地向在场的几人讲解这个名为“蚩尤计划”的宏大构想。
有句老生常谈的名言：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放弃就真的失败了。柳文星虽然知道这次的希望不大，但她保持着乐观的笑容。柳文星仍然希望能通过她的讲解能让这些企业的决策者们愿意将资金投入到这个名为“蚩尤计划”的地质考察计划中。
蚩尤计划是由贵州地质所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牵头的一个地质考察项目，因为考察项目涉及面之广、实施难度之大，且不断地随着研究的逐渐深入扩大。国家拨给的资金有限，为了保证科研考察的顺利进行，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也不得不停下工作四处游说宣传筹募资金，希望能得到大企业和大财团的资金支持。所以这个蚩尤计划并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国家级大项目，而是一项通过民间资金运转的商业项目。
总经理许家恺略略看了看这本报告，然后很直接地问道：“如果君耀投资了这个计划，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吗？”商人的眼光自然会更加功利实际一些，所以毫不客气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柳文星并不介意这个非常功利的问题，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点头解释说：“君耀集团在社会公益以及环保科研上也投入了大笔资金，这也是对企业形象的树立。去年的时候，君耀集团的董事长陈寰宇先生买下一个编号为MA995376J的类地行星命名权，但那颗现名为君耀的类地行星距离我们有87光年的距离，而地质考察需要探寻的秘密就在我们所生活的这颗蓝色行星上。蚩尤计划所涵盖的内容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也关乎着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投资这样一项关心人类社会未来发展趋势和地球生态演变规律的公益项目对塑造企业形象也有非常大的帮助，蚩尤计划一旦获得突破性成功，投资方也能在矿产开发、远洋航运以及清洁能源研究上获得更多利益。古人说：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在座的几人的神情略微妙，互相看了看，继续保持着惯有的客套的微笑点头示意柳文星继续解释。而作为策划部经理的张翼则坐在一旁认真做着记录，时不时会用鼓励赞赏的目光望着柳文星。
会议室的3D投影中首先呈现的是银河系的模拟图像，美丽而壮阔的银河系在宇宙幽暗深邃的背景中缓慢旋转着。随后视角逐渐聚焦到银河系缓慢旋转的一条旋臂之上，视角逐渐放大定位到旋臂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小星系，这就是太阳系。随后视频的视角迅速放大，又将焦点落在了太阳系中那颗美丽的蓝色地球上，随后镜头掠过大海又潜入深深的海底，于洋中脊上迅速飞过后又来到了海沟热泉及火山口处，随后镜头又快速升起又呈现陆地之上群山沟壑的景象。这幅立体成像中的镜头快速穿过茂密的丛林、越过浩瀚的沙漠、飞临巍峨雪山，转而又落入幽深漆黑的溶洞深处……最后画面落在了俄罗斯西北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科拉半岛上，镜头中央的位置出现了一张俄文标志牌，屏幕上的中文翻译显示了这里的特殊性：“科拉钻孔，深12263米。”
柳文星微笑着望着许家恺与张翼等人，继而耐心地讲解道：“人类的视野随着哈勃、盖亚以及中国的无极几个大型望远镜的相继升空有了极大的提升，而且人类制造的飞行器旅行者一号也飞出了太阳系的边缘。但我们对这颗我们脚下的赖以生存的地球的了解又有多少呢？通过望远镜我们能看到几百亿光年范围的宇宙，接收到来自亿年前的光信号。虽然我们的地球只有46亿年的年龄，但我们却对脚下的世界知之甚少。人类目前在地球上能探测到的最深距离只有很可怜的1万2多米，我们的钻探设备甚至还没有突破地壳来到地壳与地幔结合处的莫霍面。对于地球内部结构的猜想只能通过其他间接手段来获取，比如地磁及电场变化、地震波检测，还有那些因为火山喷发而达到地面的地幔物质，我们甚至还得借助与地球地幔构成相似的陨石进行研究。我们目前无法做出地震预报，也无非得到完全准确的气象预测，也无法正确预言现在的科技发展及人类对世界的改造会不会对未来地球及其环境的发展造成影响。地球环境正处于间冰期的末期，有预言我们的地球会再次进入大型冰期，也有人认为温室效应会持续造成气候升温。近十年来的气候异常及地震频繁已经严重影响到人类的生活。与追寻天上遥不可及的繁星相比，‘蚩尤计划’是一项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且脚踏实地的研究项目。‘蚩尤计划’的涵盖面很广，也得到了北京生态环境研究中心和古人类及古脊椎动物研究所的支持，除了地质勘探生态学调查，还包括了古人类及史前文明遗迹研究，这是一次大学科综合考察项目。目前地球上最深的钻孔离地壳与地幔的分界层莫霍面还有上万米，因为地壳的厚度各个地区不一，钻探难度也不同。所以我们的蚩尤计划打算从我国的南海洋壳着手，因为南海洋壳缺失上地壳从而更接近莫霍面，借助石油钻探平台进行深层钻探，从而取得有价值的岩心资料。希望能早日到达莫霍面以验证之前的猜想和推断，更新和完善现有的地球数理模型，以求在未来能对突发的地质灾害和环境气候变化做出更准确预测。”
“确实很有吸引力，也是很有野心的项目。不过你们项目的筹资方式和合作方式让人有些担忧，广泛吸纳社会资源和人才参与到这个‘蚩尤计划’中，那这个计划所获得成果的独有性和保密性应当如何保证？”许家恺的想法和大多数的商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柳文星微笑着点头解释说：“所以我们给‘蚩尤计划’的定义为一场为全体人类未来投资的公益项目，因为要获得一个完整的且完美的数学模拟地球模型必须集思广益，单凭一家的研究很难构建一个完整的系统模型。如今的商业社会，共享资源往往比垄断更容易取得大多数客户，比如很多开放源代码的系统更容易获得更多受众。在庞大用户基础的情况下，投资蚩尤计划的商家可以有很多种方式盈利，在商业运作方面许总经理是行家。”
许家恺点点头，微笑着又问：“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地质所会给这次地质考察计划取名为‘蚩尤’？”
柳文星从容自若地笑着，切换着投影屏幕。这时会议室中央投影中出现了一群身着盛装、载歌载舞的美丽苗族姑娘。
“我工作的地质研究所位于贵州，那里的苗族人将蚩尤供奉为祖先，苗族姑娘银冠上特有的牛角型装束就是对祖先蚩尤的缅怀纪念。”柳文星将苗族姑娘头顶银冠部分的牛角形装饰放大。
“这样的取名是不是有些随意了？”许家恺显得有些失望，眉毛稍稍一挑，浅笑着望着柳文星，等待她进一步的解释。
柳文星听得出许家恺语气里的不屑，但她仍然从容地微微笑着，平静地解释说：“蚩尤也有算是我们地质学的祖师。”
“哦？挺有意思的说法。”许家恺对柳文星的这个说法也有了兴趣。
柳文星抿嘴笑了笑，这时候投影中出现了蚩尤的塑像以及简介：“《龙鱼河图》里说：‘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兽身人语，铜头铁额，威震天下，诛杀无道。’而且在其他部族还在用木头和石器为做兵器的时候，蚩尤部族已经开采金属矿冶炼金属。我们对蚩尤的了解知道最多的就是他曾经与黄帝逐鹿中原。蚩尤虽然兵败，但后世记载他的时候也很少冠以恶名，一些暴君身上常见的通病在蚩尤这里都没有。比如蚩尤不好色，他唯一的问题就是‘贪’。史书上对蚩尤“贪婪”的记载也很独特，不论金玉还是砂石都属于蚩尤收集的范围，这点和我们野外考察采集样本是一样的。也许正是因为他对不同矿物的收集及研究，使得他对金属的性能把握有了更早更全的了解，也在科技上领先于其他几个部落。我们从事地质工作的人，同样也很贪心，都不会不满足于已有的资料和现有的成果。”
“很有意思。”许家恺眉头微微一动，随后微笑着点头说：“你们很有想象力，但并不能说服人。但传说中蚩尤的那一套和现代地质学显得格格不入。”
柳文星笑容温和平静，继续耐心解释：“当然，因为现代地质学是西方人的定义的格式模板，而中国的是独立发展的体系，自然不能生硬地套入西方的那套格式中，但也有殊途同归一说。就如奇书《山海经》，因为年代久远以及抄录和传承的疏漏，造成很多地方不可解，但从这本书里仍然能得到一些线索，结合现代地质学中魏格纳的板块漂移学说，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因为时间的久远，加之穿插太多神话传说，而使得很多原来的真相被当做荒唐谬论而被封存。大胆猜测和想象是科学研究的前进的原动力，很多独特的说法并不见得就没有道理。假如没有法门寺地宫出土的银香囊，如果有人说唐代的人已经发明并且应用了类似陀螺仪的东西，恐怕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不过由于时代久远和战乱损毁，很多文物及文献记录都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存。就如同君耀集团在深圳博物馆里举办的‘中国古代科技史展览’里所展示的那样：我们也许过分地低估了我们的祖先。就像虽然记载麻沸散是华佗发明的，可惜除了‘麻沸散’三个字之外没有任何配方和其他证据来佐证麻沸散曾经存在过。所以现代医学全身麻醉的鼻祖也只能认为是日本的华冈青洲。我选择了地质专业也和蚩尤有关，在小学的时候从路边摊买来一本《中国历史未解之谜》的书，第一篇写的就是关于蚩尤的故事。作者大胆猜测这位中国人的祖先之一的蚩尤其实是一个进行地质考察的智能机器人，因为史书上对蚩尤样貌的记载很容易联想到现在的智能机器人，而且蚩尤头上的两角也可能是信号接收器或者是地质探测设备。史书上说蚩尤兵败后被黄帝‘解’于岐山，‘解’这个字用的很有意思，结合传说故事里还说蚩尤是食砂吞石怪物，智能机器人的这种猜测似乎更能说明那个作者的观点。”
坐在一旁的张翼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在做记录的时候不时看着认真讲解的柳文星。显然他很喜欢柳文星讲述的故事，独特、新颖，也能激发他内心的热情。
柳文星点头抿着嘴，微笑着说：“没想到路边摊上无意中买的一本书会对我的人生轨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就像蝴蝶效应说的那样。”
“你的报告的确很吸引人，不过我并不能给出决定，我会选一个时间帮你推荐，但最终能不能打动公司高层我并不能立刻给出答复，你还需要回去等消息。”许家恺缓缓站起身与柳文星握手。
柳文星很感激许家恺能给她这样一个机会，虽然成功的希望渺茫，但总好于没有。柳文星很有礼貌的与许家恺握手道谢，随后将资料和小电脑收好放到背包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