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躺在沙发上沉睡的张翼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当时还沉浸在梦中梨花的香雪海之中，他坐起身摘下了天罡劫游戏VR虚拟眼镜，此时的他还处于恍惚之中，疑心刚才听见的敲门声是幻觉。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叶小茵打来的电话。
“在家没？”叶小茵问道。
“在家。”张翼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叶小茵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那快点开门啊！我都敲了半天的门了！”
张翼打开房门，诧异地看着叶小茵。
叶小茵解释说：“今天周天，刚好有空，这不来看看你吗？”
“哦，谢谢。”张翼这时候的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
叶小茵手里提着一只保温桶送到张翼手里，歪着头笑着说：“肯定没吃早饭，给你煮的，早上喝养胃。”
“这是什么？”张翼坐到沙发上，打开盖子看着保温桶里那一堆黑乎粘稠的东西问着。
叶小茵放下背包，憨憨地笑着回答说：“我特意给你煮的，熬了一晚上的，快喝快喝。”
“这到底是什么啊？”张翼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看着那锅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桃花泪。”叶小茵说出了答案。
“……”张翼隐约露出了些疑惑的笑容，表情不像之前看到的那么僵硬冰冷。
叶小茵连忙指着张翼一本正经地说：“呐呐，你终于笑了啊！我看到了，你别不承认。”
“这到底是什么？”张翼又问了一遍。
叶小茵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就是桃花泪啊！我没骗你。”
张翼无可奈何地扶额摇头略略笑了笑，“这么玛丽苏的东西，我怕消受不起。”
叶小茵长叹一口气，略表遗憾地说道：“你就没见识了吧？这东西是桃树分泌的树胶，很好的滋补品。很难煮的，平时我自己都懒得弄。这次给你炖了一大锅，你还不领情。不要好心当作驴肝肺呐！你不喝我喝，哼。”
“好好，我喝。”张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舀了一碗喝下。
不得不说，虽然这碗漆黑黏稠的“桃花泪”的卖相并不好，但胜在味道还算不错。张翼这些时间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好，就连味蕾和感知都退化了很多。但说来也有趣，这碗桃胶熬成的甜水喝下去，张翼麻木的味蕾也似乎有所苏醒，食欲也似乎有恢复的迹象。在被这份甜腻软糯又十分玛丽苏的“桃花泪”刺激后，张翼突然皱了皱眉头。虽然他的表情还是有点迷迷糊糊，但原本冰冷的表情也逐渐开始消融，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吃了早饭没？”
叶小茵耸耸肩，摇头说：“没呢，还不是要给你送东西，都没顾得上自己吃。怎么样？我够义气吧？”
“你想不想去吃芙蓉轩的蟹黄包和肠粉。”张翼提议道，他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神采。
“好啊！你请吗？”叶小茵毫不客气地答应了下来。
张翼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点头说道：“当然是我请，走吧。”
芙蓉轩的早茶是一绝，叶小茵很喜欢这里的肠粉。早茶时间，叶小茵也偷偷观察着张翼，发现他的神情明显舒缓了很多。叶小茵暗自得意，心里也宽慰了不少。
于是叶小茵找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喂，你和你妈妈长得挺像的，儿子果然是像妈。”
“你见过我妈妈？”张翼略带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叶小茵。突然间想起神仙洞事故获救后，他在医院里住着的时候曾经见到过叶小茵送来的鲜花和布偶，这才恍然大悟。
叶小茵点点头，平静地解释说：“你住院的时候在医院里见到过你妈妈，那时候你还住在ICU，我们都没法进去病房里探望。听医生说你脱离危险后阿姨才放心的，那之前阿姨她一直都不肯睡啊，真揪心。”
“谢谢你。”张翼目光平静地看着叶小茵，他这句道谢是发自内心，而不是以往的那种敷衍。
“阿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吧？”叶小茵微笑着望着张翼。
张翼浅笑着点了点头。
“昨天的电影你不怎么爱看哦，你平时都看些什么电影？”叶小茵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她挺害怕自己又说错话。
“不怎么看电影。”张翼摇头回答道，现在他对叶小茵的态度，已经比之前温暖很多。
“那总归也看过几部，也有些喜欢的吧？”叶小茵不依不饶地刨根问底。
“不记得了。”张翼摇了摇头。
“好遗憾哦，本来想给你推荐一部超级棒的电影。”叶小茵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什么电影？”张翼抬头看着叶小茵问。
“泰坦尼克。”叶小茵嘟着嘴说着，偷偷地看着张翼的神情。
“呃……”张翼对于叶小茵的推荐表示得很无语，毕竟是这么老的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电影。
叶小茵早料到张翼会做如此反应，小声说：“我们说的重点不一样呢。一个很小的细节，关于Rose获救后的生活的。”
“嗯？”张翼点点头，表示有兴趣知道。
“Rose获救后的生活，很精巧的一个细节。嗯，给你看图片。”叶小茵拿出手机将那张电影截图放大递到张翼面前，耐心地解释着：“Rose后来结婚生子，也实现了之前的约定和诺言，她去旅游、钓鱼、骑马……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否定了她对Jack的感情吧？除了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伪君子之外，不会有人因为这些而指责她。起码理智的观众不会认为让Rose殉情或者孤独终老才是好的结局。”
叶小茵的声音不大，她也怕这番话会让好不容易显得正常点的张翼又陷进去那段恐怖的记忆里去。
张翼没有说话，但目光里似乎闪烁着一丝独特的光彩，不像以往那样死寂无神。
叶小茵小心地观察着张翼，在确定张翼的情绪还算稳定后，再继续说：“挚爱的人用生命换来的重生，不是应该好好的去度过吗？人生的苦已经够多了，折磨自己只能增加更多的痛苦。”
张翼双目微垂，沉默良久。
叶小茵这时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吃着擂沙汤圆，缓解尴尬的气氛。
“下午有空没？我请你看电影吧！”张翼突然抬起头，浅浅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张翼态度的一百八十度急转弯让正在狼吞虎咽的叶小茵差点噎住。她连忙喝几口奶茶让喉咙里的食物下咽，瞪大眼睛看着张翼问：“咳咳，怎么突然这么提议？”
“刚才不就是在说电影么？”张翼释然笑着，目光平静。
“昨天不是去看了么？现在电影院里上映的片子口碑评论都很一般，还不如回家找些经典老片。我昨天才充的会员号，要不账号借给你。”叶小茵开心地看着张翼。
“好，那谢谢了。”张翼答应了下来。
“你总算是想通了。”叶小茵欣慰地感叹了一句。
“活在当下，不是吗？听过那么多心灵鸡汤，关键时候总得用上。”张翼轻松地笑了笑，耸耸肩膀。
趁着张翼现在心情不错，叶小茵试探着问：“你还要去德国找尉林，你还想重新加入新的蚩尤计划吗？”
听到这个问题，张翼的目光又变得沉闷起来。在沉默几秒钟后，他并没有回答刚才叶小茵的疑问，却说道：“有部很老的电影不错，推荐你看看。”
“呃？什么类型的？”叶小茵对张翼这种转移话题的方式表示不理解，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现在情况特殊，不能逼问得太紧。
张翼神色略显凝重，点头说：“《硫磺岛家书》，是战争片。”
叶小茵略带嫌弃地撇撇嘴，略失望地摇头说：“我不喜欢看战争片，感觉太残酷了。”她说完就专注地品尝着面前的那碗姜撞奶。
张翼温和地笑了笑：“我也不怎么喜欢战争片，只是突然想到了电影里的一些台词。”
“嗯？”叶小茵抬起头，好奇地眨眨眼睛。
张翼两只手的手指交叉握拳放在身前的桌面上，解释着：“我怕死，但我知道这么做是对的。”
叶小茵大概明白了张翼话里的意思，无可奈何地挤出一个勉强带着遗憾和伤感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去德国？”
“等签证办下来吧，估计还得有半个月吧。”张翼稍稍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叶小茵。
叶小茵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念道：“那你去德国给我带一份德国地图，可以不？”
“为什么要德国地图？”张翼不解叶小茵为什么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还要从那么远的地方带过来。
“这个就别问啦。”叶小茵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又把专注于面前美味。
“好吧。”张翼无可奈何地笑着。
早茶结束后，两人从芙蓉轩走出来，来到公园的一片榕树林下。深圳的秋日金灼的阳光依然灼烈，从榕树茂盛的常青树冠中透落，洒在两人的身上。
叶小茵跟在张翼身后，低着头踩着他的影子走着，一言不发。
“叶小茵。”张翼停下脚步，转身注视着身后的叶小茵，打破了方才沉默的气氛。
“啊？”叶小茵蓦然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张翼的眼睛。她的心跳加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时张翼突然走进几步，将叶小茵一把搂住抱紧。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叶小茵一时间完全怔住，身子僵直地立在那里。
“谢谢。”张翼说道。
“呃，不用谢。”叶小茵完全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也就随口说出了这句：“我现在得回去了，还有一堆工作没弄完，客户那边也急着要。”
“我送你回家？”张翼渐渐松开环抱着叶小茵的双臂。
叶小茵摆摆手，摇头谢绝了张翼的好意，“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家离这里很近。嗯，你心情好点了吧？”
“确定不要我送你回去？”张翼追问道。
叶小茵坚定摇头：“还是不用了，新室友挺八卦的，要是她看到了肯定到处说。”
“就说是男朋友送回家，这不很正常吗？”张翼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显得很轻松。
“啊？？”叶小茵又被张翼的话给怔住了，她没想到张翼会有这样的表示。
“你同意吗？”张翼问出了这个问题。
叶小茵打开了张翼的心结，他才更有资本去面对残酷的现实，而不是活在自欺欺人的幻想之中。
叶小茵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张翼，此时她的心里各种奇怪的念头飞过。叶小茵的理智告诉她，张翼只不过是希望将她当做一个替代品，好从对柳文星的愧疚中解脱出来。叶小茵和张翼之间的绯闻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有无中生有的嫌疑，但他们两人之间的种种迹象，似乎又在坐实这种传闻。叶小茵已经从八卦的同事们口中知道了这些传闻，不过一向爱较真的她这时候反而懒得去反驳，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还是乐意的，只不过她刚开始她并不愿意承认。叶小茵内心的纠缠难解极度矛盾，不仅仅因为柳文星，也因为她自己骨子里的不自信。
“对不起……我……”叶小茵低下头，掩饰着此刻纠结的神情。
“抱歉。”张翼目光失落神伤：“是我想多了，这几天谢谢你。”
张翼坚持送叶小茵来到她家楼下，两人之间也没说太多，都只是面对面看着，然后对视着抱歉地笑了笑。
叶小茵回到租住的住所里，新来的合租女室友刚刚睡懒觉起床，顶着一头乱发，笑嘻嘻地问：“你男友吧？蛮帅的啊！远看有点像哪个明星来着……”
叶小茵怅然望着张翼离去的方向，耸耸肩摇头说：“就一普通同事。”
“切！煮熟的鸭子，嘴壳子还是硬的。”室友嬉笑着调侃，欢快地蹦进卫生间洗漱。
理智告诉叶小茵，有一个真理叫做：“替换比删除更加彻底”，这个道理放到很多场合下都合适。张翼今天的举动，也许只是为了让叶小茵当一个替代品从而暂时忘却内心深层的痛。
这一晚叶小茵睡不着，她反复在问自己，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