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区,钻进看见的第一间饭馆。要了大份的扬州炒饭。喝了两杯水,抽了两支烟之后食物才终于端了上来。虽然苦苦地等了半个小时,但端上来的扬州炒饭却没有令人失望。色泽鲜艳,香气扑鼻。鸡蛋松松软软,胡萝卜丁正好不大不小,米饭嚼起来很有弹性。因为实在大饿了,我来不及细细地品尝这份美味,一大盘子食物就着茶水三二下就咽了下去。
胃中填满食后,因饥饿引起的不安总算退了下去。身体一点点的放松下来,思绪也渐渐地运转起来。
今天虽然没有见到古力,但就这样回上海肯定不行。如果现在就回上海的话,古力肯定还会托梦给我让我重返此地。对此我有强烈的预感。所以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留在此地等待,等到天气放晴之后再去一次。
古力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我,这一点我有强烈的预感。可他到底想要告诉我的是什么呢?难道毕业之后在古力身上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毕业之后的古力消失的无踪无影,人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向其它的同学打听过,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踪。一问他们,他们就说不知道。而且还讽刺地回了一句,你不是和他最要好吗?
对于古力还存不存在这个人世我至今都没有把握。也许在,也许早已经灰飞烟灭。要证实这一点也并不难。古力来自海南的某一个岛上,父母捕鱼为生。光凭这两点就能打听到他的消息。只是现在还没有弄到要去他的家里去找人的地步。
我走出饭馆,在小卖部买了一份当地的报纸,找到侧栏上的天气预告。不妙的是,未来三天南昌都有雨。
没有办法剩下的只有耐心等待。
回到昨夜住过的酒店,要了昨夜睡过的房间。当服务台询问住几天时,我说三天。“三天之内不用换床单也不用换浴巾。”我补充道,“这样酒店方面省事不少,我也可以免受一些打扰。这对方双方来说都有好处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服务台小姐听我如此说道,微笑着表示赞同。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把我的要求输了进去。
快六点时我给妻子打电话,电话响起三声之后传来对方的声音:“喂。”
“是我。”
“嗯,事情还顺利吗?”妻子问。
“不太好,学校回去了一趟但是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挺重要的,千里迢迢地回来就是为了要见到他。本来在家里出来的时候我打算告诉你的,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所以没说。我只知道一定要回一趟学校,但是回去到底为了什么却不是很清楚。”
“为什么没有见到呢?是对方失约了吗?”
“不是失约。怎么说呢,对方肯定来了,可是因为条件不允许所以没有出来相见。”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确实很难理解,我也是一点一点才领会到的。想要见到对方,必须要等到南昌天晴之后才有可能,因为梦中的场景就是这样。”我说。
“梦?”
“恩。”
妻子在电话那头默然不语,大概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要在这里等几天,等到太阳出来,见到对方之后才会回去。”
“能问一下要见的是大学时代的恋人吗?”
妻子这样子问让我又惊又喜。
“不是。”我明确地回答道。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我追问道。
“没什么,一时好奇。”
我详细的解释道:“要见的是我大学时代的好朋友。古力你还记得吗?”
“记得。从前听你讲过。”
“我是来见他的。”
“原来如此。”
“不是好多年没联系了?”
“嗯。”
“事先约好了一起去的?”“约好了,又好像没约好。说来话长。”
沉默。
“刚刚回来吗?”我问。
“菜还拎在手里。”
“今天工作忙不忙?”
“还好,老样子。”
又是一阵沉默,我不知跟妻子再说什么。
“噢,对了。要在这里无聊地度过三天,能不能介绍一本书来看。小说、哲学、社会科学、甚至诗歌都可以。”“让我想一想。”
大约半分钟之后妻子说:“托尔斯泰的《复活》看过没有?”
“没有看过。是小说吗?”
“是的。认真的看一下会有收获。”
“哪里能买得到?”“只要是书店几乎都有。”“是名著?”
“嗯。”
“你去做饭吧。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嗯。”
托尔斯泰,一个好耳熟的名字。我肯定听人讲过,但托尔斯泰是哪个时期的作家,又写过哪些作品?我则一无所知。
酒店对面的“迪欧”环境整洁、安静,又有独立的小隔间。在那里可以不受干扰地看书,吃饭。因此此后三天内我常去那里。
雨下的并不大,不过衣服上还是有几处被打湿。溅满了雨水的鞋子看起来狼狈不堪。位于街口的书店,生意冷清,店内只有三二个顾客。我推门进入,把伞放在专门为顾客准备的桶中。
很久没有逛过书店了,推门进入后并没有直接问店员找《复活》。
我用纸巾擦干净鞋子上的雨水,把用脏的纸巾丟到垃圾桶中,然后一排一排图书认真地看了过去。很久没逛书店了,没想到里面藏着这么多好东西。有趣的书本我一一抽出,耐心地翻看。不知不觉中时间快速地流过。当面带歉意的店员走过来提醒书店将要打洋时,我才想起要买的《复活》。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这里有《复活》吗?”
店员回答说有,并且很热情的给我找来了一本。
厚厚的一本小说,翻开来看密密麻麻的小字排在上面。一向没有阅读习惯的我,还是头一次拿着这么厚的一本小说。
回到酒店,裹着睡衣躺在床上拿出《复活》认真地看了下去。刚开始思绪飘忽不定,翻了好几页之都不知道说了什么。没有办法,我点燃一支烟。把杂念一点点从脑海中清除之后,再次从头看起。这一回好歹看进去了。
妻子推荐这本书,大有深意。
我越是往下读越是感到愧疚不安。自己何尝不是聂赫留道夫那样的浪荡子弟。聂赫留道夫为了贪图一时之欢而伤害卡秋莎·玛斯洛娃,令其走上妓女的道路。我为了报复妻子对自己的轻视,一次次与陌生女人发生关系,从而深深地伤害对方。
从这一点来看,我们都是恶棍式的人物。
我惶惶不安地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夜空。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但是无论怎样都排遣不了心中对自己的恶感。
我打电话给服务台,要了一瓶红酒。虽然已是凌晨一点,但酒还是很快的送了来。年轻的男服务生把酒打开之后,我给了他20块钱小费。对方离开之后,对着窗外的夜色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本想借酒浇愁,没想到越喝心里越难受。不断的自责,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恍恍惚惚中把整瓶酒喝掉,上床休息时已是凌晨三点,远在上海的妻子此时怕是早已进入梦乡。
聂赫留道夫做了这样的错事,接下去他将怎么办呢?是继续放纵下去还是另寻他路给予补救?对此我大有兴趣。
一觉醒来,揉了两下眼圈,喝了一杯冷水,牙也没刷脸也没洗,躺在床上就把《复活》接着读了下去。一直读到连抽烟也缓解不了饥饿感为止,才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外面还下着雨,雨不大但下了一整夜,马路四处都是水洼,撑着伞,小心地穿过马路,来到酒店对面的“迪欧”吃饭。找了个无人的位置,点完食物后立刻拿出书来读。读得痴迷。就连吃饭的时候目光也没有离开过书页,一字一字,一行一行的追逐,搜寻,不离不弃。为了饭后能继续坐在这里安静的读下去,我又要了杯咖啡。
此时聂赫留道夫正在做灵魂大扫除,而卡秋莎·玛斯洛娃却已被判服苦役。我停了片刻,前后左右舒展了一下疲累的脖子。窗外下着雨,衣装得体的服务生,面含微笑的持立在身边。
现实世界一如往日。
喝了一口冷却的咖啡,点燃一支烟,闷头继续读下去。当我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晚饭时间。原来稀稀落落的店里,此刻已座无虚席。窗外的天空即将被夜幕覆盖,雨似乎没有再下。我合上书本,点了食物,起身上了一趟洗手间。
晚饭过后,我给妻子发了一条短消息:“介绍的书很不错,读得痴迷,收获良多。”
两分钟之后,手机叮的响了一声。妻子回话:“那就好。”
我离开“迪欧”。
外面果然没有再下雨,不想这么早就回酒店,因此随意在大街上走了起来。可能是连续下了二天雨的缘故,空气有些湿冷。不过路面干燥,没有积水。天气寒冷,晚上出来逛街和散步的人寥寥无几。大街上空旷,车辆不多。
向前走了一段,遇到一家烧烤店。看到店内整洁,走了进去。点了二瓶啤酒和二十串烤羊肉。一边吃烤羊肉,一边喝啤酒,一边思考近来发生的事。这样不知不觉打发掉一个半小时。最后把烤肉吃完,把啤酒喝掉,付款离开。
回到酒店什么也没想,淋浴冲洗,脱掉浴巾钻进被窝,《复活》没读二页便困得不行,所性合上书本,关灯睡觉,结束这一天。
第二天,早早地醒来。拉开窗帘,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无可奈何。可是我仍旧打开电视收看早间新闻。新闻过后的天气预报,会不会说出不一样的结果?我有些期待。可惜最后没有如愿以偿。“南昌,雨,2~3度。西北风5到6级。”
第二天和接下去的一天,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无非阅读《复活》,去“迪欧”吃饭。晚饭后散一会儿步,去同一家烧烤店,喝啤酒吃烤肉。
这样过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