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四十五分,地铁驶入百合湾站台,小庄站在车尾倒数第三个门外,习惯性地向里张望,却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由自主的焦躁,然后又回过神来,心里随即莫名的阵痛——宁萌已经和他分手一个月了,可小庄感觉她从来没离开过似的。
小庄认识宁萌也是在百合湾站台。百合湾属于鹏城的城郊,房租便宜,是很多外来打工者的集居地。宁萌的公司在市中心,每天都要挤地铁上下班,小庄亦是如此。小庄第一次遇见宁萌是在三年前的冬天,那天是个周末,清晨的站台人影冷清。站台上一位等车的美女引起了小庄的兴趣,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白色的外套,牛仔裤,扎着马尾,素面朝天的清秀面庞。列车到站,小庄故意跟在她身后进了地铁,车厢拥挤,他和她离的如此的近,可他却不敢开口向她搭讪。
一路相随,美女竟然和小庄在同一站下车,他内心暗自庆幸,希望下次还能见到她。也许小庄的祈祷感动了上帝,周一上班的时候,小庄竟然在站台真的再次看到了她,他就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钱包般激动,可对方却浑然不知。周一挤地铁的人异常之多,小庄紧紧贴在了她背后,他实属无奈,尽量不要挨她那么紧,因为小庄不想对方反感他,可是他身不由己。列车进站的时候刹车,她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她回头微笑,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是宁萌给小庄说的第一句话。
小庄也笑笑,说没关系。然后列车进站,人们像鱼一样游上岸。第三次相见,依然是百合湾站台,小庄鼓起勇气向她打招呼:HI,早上好。
她点点头,然后两人聊了起来。一路上小庄知道了她叫宁萌,来自北江省,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IT公司做前台文员。小庄也向宁萌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去年毕业,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
在走出地铁站的路上,小庄问你几点下班?宁萌说六点,怎么了?
小庄忐忑不安地说,我能请你吃晚饭吗?
宁萌爽快地答应,好吧。
小庄说那下班后在站台见。
宁萌点点头,两人出了站,各奔东西。
小庄那天工作起来漫不经心,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不停地看手机,却发现才过了十分钟,一整天都在思考下班后去吃什么的问题。六点一到,他立马下楼飞奔向地铁站,进到站台他才想没有留宁萌的电话,万一她有事爽约了呢?
宁萌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小庄兴奋地向她挥手,她走到他身边。他问,想吃什么?千万别说随便,我最怕随便了。
宁萌笑了,说那去吃火锅吧。百合湾有家重庆火锅,味道不错。
小庄也去那家店吃过火锅,的确不错。他们挤进车厢,半个小时,十一个站,百合湾便到了。出了站台,往左,走上五分钟,火锅店便出现在眼前。透过热气朦胧的玻璃窗已看到里面坐的满满当当,还好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座位。
那是他们第一次吃火锅,小庄清楚地记得,宁萌那天点了牛肉,午餐肉,鱼丸,鸭肠,土豆,豆腐,白菜,粉丝,总共一百零二块。
吃完火锅,小庄送宁萌回去,冬天夜晚的街道,行人稀少,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桔黄的光芒,小庄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在宁萌的楼下,小庄要到了她的手机号。回到出租屋,小庄很激动,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他拿着手机,很想给宁萌发信息说点什么,可打出来的字,又被他一个一个删除。最后他写了一首诗:
我把冬天写成一封信
寄给远方孤独的你
寒冷夜风吹乱 燥热
如火的心
树叶飘零 向夏天做出
最后的告别
我坐在月光里
等待你的音讯
小庄输入宁萌的手机号,按下发送,然后等待她的回信。他在等待中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没有任何信息,小庄不禁有点失落。
在百合湾站台,小庄又遇到了宁萌,他想问一下她有没有收到信息,她却主动说,你的诗写得不错。
小庄失落的心又兴奋起来。
同事们问小庄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脸上总洋溢着光彩。小庄当然矢口否认,他还故意去洗手间照镜子,看不出什么变化啊,也许是当局者迷吧,难到喜欢一个人真的能从脸上看出来么?
圣诞节那天晚上,小庄牵了宁萌的手。大街上到处是手捧玫瑰和礼物的男女,他们那么亲密,仿佛这一天的情侣都沉浸于无比的幸福之中。而小庄没有玫瑰,也没有礼物,因为虽然他和宁萌认识一个多月,他也很喜欢宁萌,可他从来没有表达过这方面的意思,所以他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宁萌对他的态度。小庄的内心是自卑的,他没有钱也没有背景,家境普通,工作普通;而宁萌那么漂亮,她的追求者一定众多,凭她的自身条件,完全可以找比他更好的男朋友。
下班后的地铁站台,小庄一如既往看到了宁萌的身影,他暗自窃喜的同时也充满疑问,宁萌怎么会没有约会呢?可能很多人都赶着去约会吃饭,地铁里的人难得那么少,车厢顿时显得空荡,小庄说去吃火锅吧?
宁萌点点头。
他们又去了百合湾的那家火锅店,今天店里的生意冷清,人到中年的老板娘眼里透着一股子恨意,嘴里喃喃着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知道耍浪漫,一到节日就吃什么西餐……小庄有些不爽,在老板娘眼里,显然没把他和宁萌当成情侣。
吃完火锅,两人来到街上,圣诞的气氛随处可见,看到那些一对对情侣小庄感觉有些尴尬,一位手捧玫瑰的小伙子可能跑着去赴约,不小心撞了宁萌一下,宁萌为了躲避,差点钻进小庄怀里,小庄顺势牵住了宁萌的手,虽然他内心自卑,但他上大学还是有恋爱经历,牵手接吻包括上床,当然那些已都成为过去。
宁萌的手凉凉的,软软的,她没有抗拒,小庄就这样拉着她,走在百合湾的街头。奇怪的是小庄心里没有激动,心静如水,就像牵着已婚多年的妻子。百合湾的街道就那么一点,他们来回走了四次。在宁萌的楼下,小庄终于大胆地说,做我女友吧。
女生还是会矜持,宁萌没有当面答应,她说如果明天在百合湾站台你能看到我,我就答应;如果没有,就是拒绝。然后笑着转身,消失在楼道内。
小庄回到出租屋辗转反侧,不停地问自己明天宁萌会不会来呢?他不由自主的设想出几十个她不来的理由:她可以坐公车,可以打出租,明天也可能地铁坏了,更有甚者地震怎么办?她生病了不能上班,她睡过头了错过时间……小庄简直不能再想下去,他想的全部是宁萌不能出现的理由。
宁萌的出现却只有一个理由,她是喜欢他的。
第二天早上的百合湾站台,在小庄的忐忑不安之中,宁萌如期出现。小庄的兴奋难以言表,他恨不得能冲上去抱住宁萌转几个圈。事实他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向她说了一句,早上好。然后拉起她的手挤进车厢,一路上他都站在她身后,像一位忠诚勇敢的卫士,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
小庄恋爱了,他喜欢牵着宁萌的手,无论是在地铁里还是逛街,抑或是回家的路,他担心她迷路似的,担心一放手就会永远失去似的。宁萌像一只安静的猫,任凭小庄握着她的手,在路灯下分手,他会轻轻地吻她。他们的爱就像小庄的吻一样风淡云轻,在物欲横流的鹏城显得那样纯洁。
春节即将来临,一张回家的火车票成了众多外来打工者的梦想,小庄和宁萌却都不想回家。他们两个就像被遗弃在岸边的鱼,孤独无奈的享受着节日的味道。春节的鹏城成了一座空城,没有一点年的气息,走在冷清的街上,令人伤感。幸亏这个节日小庄有宁萌,除夕那天他们去超市买了速冻水饺和一些食品,然后回到小庄的出租屋。
小庄去做菜煮饺子,宁萌就把电脑打开,看春节晚会的倒计时。不消片刻饺子端上桌,他们挤在小小的餐桌旁,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春晚也开始了。桌上的菜很快扫光,宁萌去洗了碗,两人坐在沙发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发生似的。
终于过了十二点,新的一年真真切切来了。小庄说宁萌,祝你新年快乐。
宁萌说祝你更上一层楼。
窗外的爆竹声声,小庄发现今晚的宁萌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他捧起她的脸,像往常一样吻了上去。
春节过后,小庄对宁萌说,搬来一起住吧,这样还能省不少房租呢。
宁萌答应了,两个孤独的灵魂开始了愉快的同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