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九岁，离别
好久不见的伊菲索来电话说，她回来了。三年前，她不告而别。只说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去爱一个陌生的人。她迫不及待要知道三年前伊菲索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相约在咖啡屋见面。楚玄羽急匆匆前去赴约，在前厅遇到老大不高兴的楚清茉。
“玄羽。”楚清茉叫住她，“你去哪里？你不要告诉我你也要离开九方？”
也？她忽然皱起眉，是谁要离开九方？秦朗月吗？
楚清茉扁着唇，委屈地开口：“凌淇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她惊讶地摇摇头。几个星期前，二姐的病突然就好了起来。据二姐的说法，她遇见了神，所以，她重生了。就在大家都以为二姐得了妄想症的时候，一个神秘的男人突然冒了出来。二姐说，那是她爱的人。可是，那个叫做贝迟桑的男人真的真的不讨人喜欢。
“为什么要走？”她一直以为二姐永远不会离开九方。那么，二姐离开是因为那个贝迟桑吗？
楚清茉叹气，“凌淇说，除了九方，她没有到过任何地方，所以，她要离开九方，和可恶的贝迟桑一起环游世界。鬼知道是不是贝迟桑一直在不停地吹枕边风？”
楚玄羽点头，“也对。二姐的确错过了太多东西，她是应该出去看看的。”
楚清茉眯起眼，“玄羽，你站在贝迟桑那边吗？说，你是不是也迷上了那个可恶的家伙？”
她笑，“大姐，你想太多了。我真的只是希望二姐去看更多的风景，去找更多的快乐。也许，她会不小心遇到另一个好男人，甩掉贝迟桑也不一定。”
楚清茉因为这一可能展眉而笑，“玄羽，你变聪明啰。对，人外有人，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男人帅过贝迟桑。凌淇一定会爱上那个人，然后让那个贝迟桑哭到上吊。”
会吗？楚玄羽耸肩，这个世界上要找到比贝迟桑英俊的人很难，想要让二姐移情别恋更难吧？可是，大姐是不会放弃这样的美梦的。
“不过。”她想起另一个问题，“外公会同意吗？”
楚清茉左右张望，然后压低声音：“玄羽，那个贝迟桑真的很邪门。他只不过和外公下了一盘棋，外公就答应让凌淇跟他走了，而且都不要求结婚，也不问归期的。味道不对，大大地不对。”
楚玄羽垂下头，微微地笑。她从来都看不懂外公。也许，外公只是看到了二姐与贝迟桑的真情。外公是个古怪的人，贝迟桑刚好也合他胃口的古怪。
楚清茉拍拍她的肩，“好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要出门吗？要不要我送你？”
她赶忙摇头，“不用。”刚刚学会开车的大姐总是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技术，可是，她还没胆去坐她的车。
楚清茉皱起眉，看得出很是苦恼，“好吧，我还是多练习一下吧，毕竟这个时候出门，回来的时候可能天都黑了，我要去研究研究车灯到底在哪里。”说完，一边叹气一边走开。
楚玄羽深呼一口气，幸好，幸好她没有要坐大姐的车。
伊菲索的造型让楚玄羽吃了一惊。她剪掉了长发，素面朝天，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以前她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伊菲索。以前的她一直都是那样妩媚，可是，现在的她像是一个假小子。
楚玄羽的反应让伊菲索笑了出来，她挑起眉，“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楚玄羽看她，从头到脚地审视她，“为什么忽然之间变了这么多？”
伊菲索笑，“其实我这样很久了，可见，我们真的太久没见了。”
她蹙眉，“为了什么？”
伊菲索挠着短发，“为了什么呢？当初是为了一个男人，现在觉得这样的确比较舒服。不用每天早起去画复杂的要死的浓妆，也不用在乎是不是又重了几斤几两，更不用去管发型和衣服是不是相配。我这样，不好吗？”
“这也是你离开的原因吗？”楚玄羽看着伊菲索。
“玄羽，我在这个城市待了二十年，我把我最美的时光留在了这里。可是，这里并没有给我更多的快乐。”伊菲索看着窗外，“当初跟着父母一起来到这里，觉得很新奇，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渐渐地，我觉得自己已经属于这里了。然后，父母退休，回了家乡，我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但无妨，我还有他。可是，三年前，他对我说，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已经不再爱了。忽然之间，这个城市对我而言没有了任何的意义，这里不是我的家乡，这里没有我的乐土，这里没有给我任何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我还是只身一人，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的伊菲索。”
楚玄羽看着浅笑的伊菲索，猜想着她可能经历过的伤痛，“伊菲索，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伊菲索看她，“玄羽，当时你只有十六岁，你有权力不去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不快乐。而且，我希望你快乐，我也知道秦朗月一定可以给你快乐和幸福。再说，失恋这种东西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时间。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觉得很好，我觉得自己浴火重生。”
“可是，你帮过我那么多，我却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在你身边。”楚玄羽觉得自己欠伊菲索那么多。曾经，伊菲索是她唯一的知音。然而，秦朗月出现以后，她的世界被秦朗月占据，使她忘记了一直给她鼓励和安慰的伊菲索。
伊菲索安慰地笑，“傻瓜，我是一个大人了。我可以解决我生活中出现的一切麻烦。好了，我们来谈谈你的秦朗月，好不好？”
楚玄羽点头，“还是老样子，除了，他好像开始接受我。”
“这很好啊。”伊菲索很兴奋，“玄羽，要好好把握啊。虽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可以给你幸福，可是，能给你极致幸福的只有某一个人，那个人是唯一，谁也无法取代。就算你很老很老，就算你已经获得了幸福，可是，那个人还是一直都在，哪怕他给你的记忆只有伤害。”
“所以。”楚玄羽蹙着眉看伊菲索，“你曾经的那个他是吗？”
伊菲索低着头，看着杯中的咖啡，鼻头酸涩，“他是，可是，他无能为力。因为，他已经不再爱我了。我们有过很多幸福，在那些幸福全部成为伤害之前，我们选择了分开。这样，至少，我们都还有美好的回忆。”
“为什么会这样？”楚玄羽不明白。
伊菲索叹气，“玄羽，你还太小，所以，你不明白，有时候爱情是会走掉的。”
“我不明白，年龄大了就真的可以忘记当初的刻骨铭心吗？”是的，她不明白，她不明白既然当初那样刻骨铭心，怎么可能有一天会忘记。
伊菲索紧抿着唇，看她，“玄羽，当时我们没有觉得刻骨铭心，我们只是爱过。并不是每一段爱情都是经历过刻骨铭心才开始的。有些爱情是失去了才发现当初是刻骨铭心，可是，有什么用呢？那一切已经过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楚玄羽摇着头，忽然之间觉得爱情那么脆弱，忽然之间害怕秦朗月有一天也会成为过去。
伊菲索握住她的手，“玄羽，并不是所有爱情都会这样的。从我第一次见到秦朗月我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他会永远守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他会吗？楚玄羽突然之间不敢那样笃定。原本她以为爱了就会是一生，可是，爱情也是会过去的。
伊菲索清清喉咙，“玄羽，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我相信你和秦朗月是可以钟爱一生的，因为，你们是彼此的唯一。”
“我们是吗？”楚玄羽迫切需要一个人给她肯定的答案。
伊菲索重重地点头，“相信我，相信自己，也相信秦朗月。”
楚玄羽皱着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这样相信。更何况，秦朗月的心里还有永远抹不去的蓝芙。
看她沉思的样貌，伊菲索蹙起眉，也许，她不该来的。正如，她根本不该来参加他的婚礼。
傍晚七点，秦朗月来电话说，他要过来接她。她穿上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门口等他。伊菲索的话让她突然之间有了不确定。她一直以为只要她等，他总有一天会爱她，却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还会不再爱她。
她惴惴不安，眼睛只能一直凝视他，希望可以这样天长地久。
“怎么了？”他看着她怔忡的表情。
她垂下头，咬着嘴唇，然后，摇头。
汽车驶入地下停车场，秦朗月熄灭引擎，低下头，缓缓开口：“玄羽，其实我找你是因为有话要说。”
她猛地抬头，眼神中俱是慌乱。
他沉默着拔下车钥匙，看向她，“老爷子派我去国外，不会太久。”
所以，外公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你同意了吗？”
他回视她，无语，因为他没得选择。他看上了楚家最小的女孩，而这是老爷子不允许的。
“我不同意。”她咬着唇，紧握着拳头。
“十点钟的飞机，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他苦笑，“玄羽，等我们再见的时候，你会不会认出我？”
“我不同意，你听见没有？”她紧抓着他的胳膊，咬着牙，“我不同意。”
他握起她的手，轻轻地吻着她的指尖，“玄羽，我一定会回来。”也许，那时的她已经有了新的爱情，有了更好的爱人，有了他无法介入的世界。
她扑进他的怀里，哀戚地恳求：“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他紧拥住她，嘴角残留一丝笑纹，“你还小，你还要上大学，你还有你的生活。我们都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我们负担不了彼此的人生。”
“我不要我的人生，我只要你。”她趴在她肩上沉默地流泪。
他慢慢地放开拥住她的胳膊，“可是，我不能要你。”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全身颤抖着，几乎无法顺畅地呼吸。
他嗅着她周身淡淡的香气，“因为我给不了你幸福。玄羽，我老了，你知道吗？”
她不知道，她从来不想知道。她已经等了他那么久，追了他那么久，可是，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的年龄。
他轻轻开口：“玄羽，我三十一岁了，可是，你只有十九岁。”老爷子是个多么严苛的人，他怎么可能得到相差十二岁的她？！
“秦朗月，我爱你，爱你那么那么久，爱到我都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了。”她的啜泣声渐渐控制不住。她就要失去他了，可是，她无能为力。
他用指腹抹去她的泪水，“玄羽，不要哭，你还年轻，你的时间还会很长。”长到时间可以治愈她的创伤，长到她会忘记他，然后用她爱他的方式去爱另一个人。
她咬着唇看他，看他的眼里泛起水雾。
她的爱到底给过他什么？她的爱强加于他多少的负担？如果她的爱只能给他伤痛，那么，这种爱是不是错的？是不是被诅咒的？。
一滴泪突然从他的眼中滑落，“玄羽，和我说再见，微笑说再见。”
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抚摸到他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有十九岁。为什么我只有十九岁？”老天，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他难过，求求你饶恕她的罪责，求求你把一切的惩罚都给她。
她轻轻吻上他的唇，在他唇边低语：“秦朗月，我爱你，还有，再见。”
然后，她打开车门，下车，头也不回。如果她的爱给他伤痛，那么，她会好好收回她的爱，把它藏在不会伤害他的地方。她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却没有办法为他停住时光。
恍惚中，她想起伊菲索的话。伊菲索说，爱情是会走掉的。也许，他们分开的时间会很快地消释掉他刚刚对她萌芽的情愫，可是，她没有办法。
他红着眼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微笑，“玄羽，再见。”或者永远都不会再见。老爷子说，他必须离开她，最少五年，或者无限期。他最终只能这样失去她了，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这就是他们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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