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陆元声的话。”樱锁觉得这话就不像是自己问出来的似的，“那是谁？”
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陆泽宁。”狐晚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那个身影，“没想到真的还能再见到他……”
他脸上是一个似喜似悲的古怪表情：“阿银居然真的成功了。”
这样的结果，仿佛意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对这个结果的感情也是，说不清楚，好像很高兴，似乎又很难过。那个执着的从不放弃的女子，她似乎从来都知道自己所要的是什么，并且坚决的去执行，什么都阻止不了她。在她终于完成自己心愿的这一刻，陪伴了她千万年的他，唯一一个看到了全部过程的他，有些欣慰，有些为她高兴，可仿佛也很失望。她的愿望实现了……可他呢，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身边的叫声让狐晚回过神来。
红光再次暴涨，一瞬间爆炸般的破坏之后，硝烟散尽，红光一闪，飞向了别处。
“糟糕。”澜尧叫道，“鸣鸿恐怕是准备大开杀戒了。”
谢玖的目标和方向，不再是被水银护着的如今已经是陆泽宁魂魄的陆元声了。而是飞向了整个宫中聚集人最多的地方。
澜尧准备跟上去，被狐晚叫住。
“你是唯一真的跟鸣鸿交过手的人。”他沉声问道，“有多少胜算？”
这下澜尧有些犹豫了，先前的那场大战，以他被封印告终，也就是他的完败结束。就算当时焰空也受了重创，后来焰空死了封印破解，重新获得自由的澜尧也同样的，不再有当年盛况时和焰空决战时的气势和实力了。而谢玖并不是焰空，鸣鸿会发挥出多大的力量，仍旧是个谜。总之，其实并不太好估计。
“一半吧。”澜尧说的犹疑。
众人听到这点儿几率，脸色都不太好。只有狐晚点点头，微笑道：“那麻烦鬼王了。”
“麻烦我什么？”澜尧忽然警惕起来，挑眉看狐晚，“狐尘王，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两个人站在一起，气势都不输对方，只是神情各异，澜尧一脸防备，狐晚笑得云淡风轻。
“谢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狐晚道，“就算是被鸣鸿控制住了，如果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杀了人，恐怕也会无比的自责吧。”他看着澜尧，“第一次鸣鸿的暴走，你也是做了相同的考虑，才选择承担一切的吧。”
澜尧挑眉。
狐晚笑了：“正因为如此，这一次，我才信任你。”他伸手拍了拍澜尧的肩膀，“这一次阻止她的任务，也交给你了。”
“狐晚师父。”旁边的染柒先不满了，“虽然我一直很尊敬您来着，但这个要求，会不会有点儿太过分了？”
“快点比较好呢。”狐晚没理他，悠闲的抬眼忘了一下不远处诡异浮动的红光，“希望不要酿成太大的惨剧。”
澜尧眉间轻轻一动，没有跟狐晚继续计较下去，他的身影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奔着红光而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了，染柒气咻咻的跺了跺脚，拉着紫颜一起跟了上去。
“呼——”狐晚松了口气似的，“幸好没让小十九做出嗜亲杀友这种不可挽回的事。”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纪泰气道，“师父，谢玖师姐怎么办？真的能变回原样吗？”
“这个嘛……”狐晚搔搔脑袋，半天也没给出一个肯定答案。
“元声。”旁边的樱锁声音颤抖的问，“元声真的……真的已经……”
看着站在水银身边的那个“元声”，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元声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先不说完全不知情的元修他们那边要怎么交代，就是谢玖……樱锁居然产生了一种她要是不恢复理智也不错的想法。她不敢想象谢玖恢复感情和思维后，会对这个事实作出怎样的反应。
但无论如何发生的事实也不得不让樱锁承认，现在这个人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水银在帮“元声”擦脸上沾到的灰尘，她的眼神狂热而深情，一目了然，那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看着元声时的眼神。
“还有没有可能。”樱锁看着一切，不怎么抱希望的问，“把这个元声变回来。”
狐晚摇了摇头：“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盛着陆泽宁灵魂的躯壳而已了。反应比较迟缓大概因为陆泽宁本身的魂魄并不完整，适应这个身体还需要时间。但毫无疑问，陆元声，已经不在了。”
他说出的话像是最后判决，让樱锁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消失了。
她垂下头，有些丧气。
心里很难过，为了元声，为了谢玖，也为了他们两个人。樱锁嘤嘤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残忍……”她泣不成声，伏下身子，抱住自己痛哭失声。
也许是这哭声打动了水银，一直沉浸在陆泽宁复活的喜悦中的她，第一次把视线从那个呆滞的人偶般的人身上移开，看向哭着的樱锁。
纪泰和雨末等人看向水银的视线，已经带了些敌意。
恐怕他们心里都在想——要不是这个疯女人执着的要复活恋人，就不会造成现在的悲剧了。
水银对此不置可否，一笑而过。
她一早就提醒过狐晚，提醒过谢玖。动了真心，是那个傻女人自己的错。
好不容易压制住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水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她已经幸福到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至极的快乐和幸福感，让她感受不到周围这种压抑痛苦的气氛。
手掌有种微凉的触感，水银恍惚了一瞬，想起来什么。
她慢慢站了起来，牵起陆泽宁的手，微笑着，像是安抚小孩儿一般的牵引着他跟着自己。
陆泽宁没什么表情，很听话的跟着她。
她牵着他慢慢走到狐晚的跟前。
纪泰和雨末分别在他身边做出防备的姿态，狐晚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这么剑拔弩张。
水银笑吟吟的走近，在离狐晚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转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高大男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狐狸……”她轻轻道。
“嗯。”狐晚答应着，也笑了。
走得近了，樱锁看清元声以前那种特异的双色眸子已经消失，两只都变成了最普通不过的深棕色，心里一痛，别过头去。
“狐狸。这个。”
水银伸出手，摊开。
洁白的手掌上，浮动着银色的光芒，慢慢的，现出一滴眼泪的形状的冰晶物体。
看着像是固体，可是一眨眼，它又像液体一般的轻微晃动了一下。
一滴眼泪。
“他说那是个傻姑娘，认死理，所以他无法对她失约。”水银道，“可他终究还是失约了。”她停了一下，仿佛也有些伤感，“把这个带给那个傻姑娘吧，至少的，让他履行他自己约定的一部分。”
烈烈的风，吹得战袍在风中飒飒作响。
澜尧觉得畅快。有多久了，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大战过一场了呢。他从未后悔过自己过去挑衅焰空，哪怕是败北的结局也好，那一战，他从未有过的畅快，从未有过的有一种“在活着”的感觉。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祗，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存在。
对面这个红发红瞳红衣的女子，抛开他对她的感情不说，这是澜尧所期待的对手，期待的对决。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他还要分心设下结界保护那些弱不禁风的宫廷侍卫们，稍稍有点儿束手束脚的感觉。
不过很快，赶过来的染柒和紫颜帮他分担了这份责任。
澜尧的负担消失了，终于可以进行自己期待中的对决。
其实想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不符合常理的，先不说居然会分神去保护普通的凡人，现在居然让别人来“帮”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不符合鬼君澜尧的傲慢个性，他应该是孤独一人的，只是单纯的追求强大，好战、没有善恶之分的混沌的存在。曾经的焰空是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所以他才把她看做唯一的对手。焰空因为产生了感情，走向了自己的覆灭，那么，他呢？同样产生了感情的自己，结局会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被对方那鲜红色的利刃刺穿，澜尧才发觉，面对面前这张小面孔，他下不了手。
高手对决中，一瞬的分神和偏差都可能造成败北，何况，他的偏差从一开始就过了头。
“哗”的一下，谢玖毫不容情，丝毫犹豫都没有，一击斩断了澜尧握着剑的右臂。
血花四溅，少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澜尧倒下去的时候，看着上空搅动着的黑色苍穹，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胜负居然分的这么快，连计划好的狐晚都变了脸色。看到澜尧断臂，染柒更是直接差点儿晕过去。
沐浴在鲜血中的少女，傲然立在战场之上，神色凛然，俾睨着一切。
只是片刻，她的目光静静的转向众人。
鸣鸿在她手中亢奋的尖叫着，像是凄厉的哀鸣，带着嗜血的欲望祈求着更多的鲜血。
“快让他们都退走。”狐晚急匆匆道，他终于也失去了事发以来一直保持着的镇定。
元修等人开始指挥那些不明所以侍卫们退走，有些宫妃好奇的派人来打探消息，也被这场面架势镇住了。一片慌乱中，那个红色的身影伫立在废墟之上，似乎并没有追击的意思。
狐晚觉得自己额上在冒冷汗，这种情况下，人群还没有退走，鸣鸿只要一击，一击就可以让这片土地血流成河。
伫立在废墟之上的红色身影是从未有过的孤独，高傲的俯视着一切。
狐晚觉得自己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有多大的把握，他还能把他的小十九唤回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