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继续瞪元修，总觉得这家伙看着温良无害，但如果样子和灵魂是一致的话，他现在头上肯定会冒出来两个恶魔的角。
笑了一会儿，元修叹了口气，瞅了瞅谢玖：“我说真的，这么多年了，怎么说呢，可能因为比常人多活了些年头，我一直在民间四处走走，看得多了……你和元声的之间的感情，真正难得。阿玖。”元修笑着看谢玖，“我就跟阿声一起叫你一声阿玖，我感谢你一直以来对阿声的情谊。”
谢玖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儿湿润，不是因为元修说的话，更不是因为元修的道谢，而是因为那一声“阿玖”。她有太久没听别人这么叫过她了，其他人好像也是怕惹起她的伤心事，从来不在她面前用这个称呼。
她吸了吸鼻子，把泪意忍回去，哼哼道：“你可别这么叫我，这个称呼是元声专用的。”
元修笑着摇摇头：“你可真厉害……这么些年了，我都等烦了，找烦了，你还在等他回来吗？”
他的眼神望着不远处的夜空——今天是元宵节，月亮特别大又特别圆。
元修叹道：“但愿人长久，这月亮圆了一次又一次，我都看烦了，阿声那个混小子还没回来。说起来，他到底是被水银带去哪里了呀，就算再怎么恋母，这也够了吧。”
谢玖听着他抱怨，也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开口道：“崔宜和梓潼都转世投胎去了，再过个十几年，我带你去拜访他们吧。”
元修愣了一下，叹了口气：“真没办法，就算现在成老不死了，心思还是脱离不了这个凡尘，活来活去还是比较恋旧，朋友还是原先认识的那些最亲厚。”
谢玖想了半天他这句话的意思，忽然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寂寞了吧？”
元修笑眯眯的问她：“你说呢？”
谢玖忽然觉得背后冒冷气，抖了三抖，嘟囔道：“没有没有，我乱说的。”
她想了想，建议道：“不如，我们去喝一杯？”
元修笑了：“听阿声说，你的酒量并不怎么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谢玖瞪他，“咱们都别了快一百年了，我的酒量早就练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格外的舒畅高兴。不仅仅是因为和元修许久未见后的重逢，更多的，也许因为这一百多年间，只有元修一个人，会跟她如此自然的提到元声。
这些年来，她并不是没有发觉，其他人在她面前避讳着什么。不提起元声，也不提狐晚。她在等他们回来，他们都表示支持，可她心里清楚，除了她自己之外，其他人并不对他们要回来这件事抱有多大的希望。
这么多年来，元修大概是唯一一个和她抱有相同心情的人，也是最理解她的人。所以他才可以这么自然的提起元声来，因为他和她一样坚信他一定会回来，所以没有什么悲伤的心情，只是思念着对方。
“你不会介意和鬼君一起喝一杯吧？”谢玖又问了一句。
元修笑起来：“他是君，我也是帝王，有什么可介意的。”
这句话说得很自然，谢玖要过一会儿才体会到这句话里那种不动声色的霸气，心里对元修佩服的不得了，和澜尧在一起气势却没有被压下去的，元修是很少数。同样是霸道，只不过一个是在表面上，一个是在心里。
“总觉得和你说了这么一小会儿话，我心里舒服多了。”谢玖舒了口气，“好像这一百年的怨气都没了。”
元修逗她：“原来你也等烦了啊，等的都有怨气了？”
谢玖也乐了：“大概吧，确实是有点儿烦了，每个人看着我时，都一副了然的神情，带着点儿同情，还什么都不说。”她顿了一下，“不过我不怪他们，他们都是关心我，才会这样想的。元修。”她望着天空，表情很平静，“其实我没觉得多苦，这些年小樱他们总觉得我心里苦又不说，对我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动什么，虽然被这样关心着挺幸福的，但其实，这些年来我过得还挺不错的。”她顿了顿，“元声不在身边，我很想他，很想很想，但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挺好的。”她微微一笑，“我不想让他担心我。”
“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谢玖说，“所以，我觉得他这些年，一定也过得挺好的。”
元修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嗯。”
说话间，两个人走回了之前谢玖和澜尧吃饭的那家小店。
“这里的酒还挺不错的呢。”谢玖推荐道，一边掀开的门口的帘子。
元修替她抓着帘子，让她先进，然后自己跟了进来。
一进门，两个人一前一后杵在门口不动了。
谢玖是傻眼了一下，站着没动，后面跟进来的元修没防备，撞了她一下，正想说怎么站门口不进去，顺着谢玖的视线往那边一瞧，也站着不动了。
靠窗那一桌坐着的，不止是澜尧，还有樱锁和雨末。
澜尧抱着酒坛在灌酒，樱锁和雨末捧着茶杯，在旁边帮他叫好。
气氛很怪异。
谢玖只是意外这三个人怎么凑一块了，元修却是真看傻眼了一会儿。
这次是毫无准备的，忽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樱锁。
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口，谢玖拽着元修一起去打招呼。
樱锁他们是直到谢玖和元修站在桌子边上了，才发现他们俩。
“呀，小十九……”樱锁也喝了几杯，至于先前的尴尬怎么发展成后来三个人都开始喝酒的，她也不记得了，反正后来三个人都喝了不少，樱锁和雨末都不行了，就看着澜尧一个人继续喝，他俩一边喝茶解酒一边给他叫好鼓掌。
看到谢玖，樱锁扯扯她，指着澜尧傻笑：“你看鬼鬼多厉害，他一个人喝的这是第六坛了！”
谢玖无奈，看来樱锁真喝多了，她还第一次听到樱锁叫澜尧鬼鬼。
樱锁打了个酒嗝：“小十九你来晚……”醉眼朦胧中，忽然看到谢玖身后还有个人。
樱锁心里咯噔一下，明明还没看清，身体像是已经发觉了对方是谁，自动起了反应。
“你……”她用力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心里的感觉，这次真的像是醉酒了，仿佛做梦似的，感觉不真实。
元修笑眯眯道：“樱锁姑娘。”
他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就是这么叫了一声。
雨末也醉了，这时候凑过来，拉谢玖和元修：“坐下来一起喝，一起喝！小十九，今天要罚你，罚你多喝两杯。”
他旁边的樱锁只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瞬间像是酒醒了。
想到刚刚自己一直在耍酒疯说胡话，也不知道元修站在旁边看了多久了，隔着雨末和谢玖，她也能感觉到元修正在看着自己，脸上一寸一寸的烧起来。
几十年前，船坞上无意中偷听到的话，忽然觉得格外的清晰。
澜尧喝得最多，但还能撑得住，看了谢玖一眼：“那小鬼呢？”
“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谢玖颇有点儿无奈，“真奇怪，这孩子平时最让人省心的。不过我估计没事，他可能去别处玩了吧。”
“嘿嘿。”谢玖旁边的雨末忽然一胳膊缠住谢玖的脖子，“我就说嘛，你家那小子肯定比不上我家的辕珞。”
元修正在跟店小二交代拿碗筷的事儿，店小二本来看这桌这么肃杀，不想过来服务的，唯一看着元修笑眯眯的似乎挺好说话的，就询问了一下他。
听到雨末的话，元修转头，问谢玖：“你家小子？可是我的外甥？”
“呃。”谢玖有些郁闷，“什么你的外甥啊……是我的徒弟。”她解释道，“我们九度山的每一个人都收了个弟子。”
“哦。”元修一挑眉，没再问什么，又转回去和店小二吩咐上什么菜了。
谢玖推推自己旁边的雨末，这家伙满嘴的酒气，她虽然嗜酒，也嫌弃醉汉。
澜尧晃了晃酒坛子，对谢玖道：“他们都不行了，咱俩喝。”
这会儿牙缝的白菜丝早就没了，谢玖旁边的雨末却不满了，指着澜尧道：“你小子不仗义，刚刚就知道喝酒，我们和你说话，你半天屁都不放一个的。这会儿心上人来了，终于肯开口了？啊？”
他还没说完，被樱锁从后面扭了一把，樱锁听他说话难听，脸上有点儿红。
谢玖望天--她觉得今天这场子要砸的趋势。
雨末果然喝多了，他不满的看了樱锁一眼：“你怎么向着外人。”然后又是一指澜尧，“你别以为搞定了小十九就成，她人傻，我们可不傻，你想娶她，得先过了我这关。”
谢玖继续望天--现在真是分不清到底谁是真傻了。
澜尧没什么表情的继续喝酒，权当没听见了。
樱锁继续尴尬，脸上红的要滴血了。
元修笑眯眯道：“原来弟妹你这些年还有追求者啊。”他端着和茶杯，喝的端庄优雅，“不知道谁这么流氓啊，居然追求已婚妇人啊。”
谢玖刚夹了口菜到嘴里，闻言，卡在嗓子眼里了。
雨末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元修，好像没听懂他这句话。
本来最紧张的樱锁，忽然就黑线了，脸红瞬间就好了。
澜尧喝酒的动作都没停，举着坛子，遮着半边脸，就露出一双眼睛往下看着元修：“本大爷就是耍这个流氓了，你管的着吗。”
谢玖摇头叹气，决定好好吃她的菜，不想理这茬。
偏偏元修非要把她扯进来，他不对澜尧说话，偏对着谢玖说：“弟妹啊，所以我就说嘛，你和阿声快点儿把孩子生了算了，省得别人不死心，还老挂挂着这个事儿。”
谢玖一口酒喷了出来，全喷到了雨末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