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澜尧低低一声,正要再设结界,红光忽的暴涨,一瞬间,天地亮似仿佛被红色的血气包裹,尖叫哀鸣声随着剑光四起。
澜尧只来得及挡住刺向自己的剑光,正准备去救元声时,发现红光已经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糟糕,澜尧心里咯噔一声,鸣鸿刀是黄帝用造轩辕剑时剩下的黄金所打造,不输于轩辕,是历届斗神所配之剑,没想到谢玖所配带的那把看起来很普通的逆刃居然就是被封印着的鸣鸿。这一下恐怕不止相柳,连……
无论如何,先救元声。澜尧虽然心里知道可能已经晚了,但还是切开鸣鸿带着哀鸣声的剑光,赶到元声的身边,他本来已经做好了看到惨烈画面的准备,结果,让他意外的是,元声居然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只不过大概因为光线刺眼,用手臂挡着眼睛。
怎么,刚刚明明看到红光从这边过去了……
澜尧一怔,鸣鸿不可能失手……那么……就是……
他忽的转头去寻找红光深处,那女子的身影。
鸣鸿仍旧在尖叫哀鸣,随着哀鸣而来,血腥气已经弥漫四周,澜尧知道等红光消失后,他也许会看到一幅人间地狱图,但他没有在意,他的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在红光中心的谢玖。
红光忽然亮起的时候,元声被刺激的闭上了眼睛,耳中是一阵诡异的类似于尖叫般的哀鸣,这声音不像是人类所有,而周围在最初的一刹那后又静寂的一点儿人声都没有了,气氛诡异到极点。
一切似乎只是一瞬间,但等他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从未想过的画面:相柳的九个脑袋已经从脖子处分家,澜尧的结界似乎破了,军营里遍地死尸,各种人体被切断的残骸,惨淡的不知道是不是血的东西在空气里弥散着,而从相柳的尸体里淌出来的血液,所到之处,草木枯萎,土地立刻变为深黑色,遍地荒芜。
元声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缩,惊恐让他想大叫,但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薄薄的血色迷雾中,他看到了那个伫立在其中的身影,风把血雾渐渐吹散了,原本的灰衣已经变成了鲜红色,一把赤色的利刃在手,那光泽红亮的很不正常,就仿佛真的饮了血,那尖叫般的哀鸣原来来自这把奇怪的三尺赤色刀。
谢玖的长发散在空中,已经变成了同样的赤色,不知道这到底是被血染成的,还是它本来就该是这样的颜色。红色的发和红色的裙裾在血雾中翩扬。
“阿……”他张了张嘴,没有叫出声来。
她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忽然的,微微转首。
元声看到了谢玖同样变成了奇异的鲜红色却没有任何情绪的瞳孔,刀仍旧在她手中哀鸣,长发扬在身后,她的脸上,一滴一滴的血污慢慢顺着面颊淌了下来,一瞬间,看起来就像她在落泪一般。
元声心里剧烈一动,心疼超过了本来的恐惧。
“阿玖……”他忽然想冲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事实上,他也真的冲了出去,直到半道被澜尧阻止。
“你想死吗?”他拦住他,静静道,“现在还不能靠近她。”
“她……”元声欲言又止。
“恐怕是她身体里的斗神灵魂苏醒了……她呼唤了鸣鸿,而鸣鸿回应了她的呼唤。”澜尧看着血海中伫立的谢玖,仍旧维持着一只手臂挡住元声的姿势,他没有回头,“陆元声,你要知道,这才是本来的她,真实的她的样子。”
元声嗤的笑了一声,声音不像是他的,尖锐而刺耳,他问:“你是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澜尧仍旧没有回头,“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修仙之人,她体内的斗神灵魂,也许早晚有一天会吞没掉她现在的‘人类’意识,到那时,你和她……”
元声苦笑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狐晚……很早之前就对我说过了……”
澜尧没有接话。
元声望着血雾中的那个身影,明明在对方身边这么久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好好的看过她一次。
现在的她,染血的她,看起来鲜烈、明媚,和平时的她是完全不同的样子。即使是同一张面孔,气质却是迥异。
他心里的挣扎很短暂,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你……带她走……”
他艰难的说出口后,发现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他努力的去忽视那一块空缺,试图不去想这个忽然的空缺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有如荒野,放眼望去惨不忍睹,还活着的生物恐怕只剩下他们三人了。元声攥紧拳头,下定了决心,“如果她醒来,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她一定会痛不欲生的。”他叹了口气,“你带她走吧……就告诉她,她输了……不要让她知道,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心里虽然很难过,但总觉得,也许这样才是最好。想起被她听见说她“丑八怪”的话,元声苦笑起来,现在看来,让她生他的气,总比让她生自己的气要好的多了。如果将来她想起他来,不知道会不会记着一些他们相处的时光,而不要只记着这一句伤人的话。
“陆元声。”澜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把鬼王当做什么人了?”澜尧忽的回首看着他,目光如炬。
那眼神,真的让元声在一刹那心悸了片刻,联想到了所谓的君临天下。
“说话算话。”他的目光说不上锐利,但气势已足够让人产生敬畏之感,“是她赢了。你们可以走了。”
“可……”元声环顾四周,这样的景象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但现在他顾不得太多,他只是想,等谢玖醒过来,他该怎么跟她解释一切,怎么避免让她知道发生的事,怎么让她不去内疚自责。
澜尧冷冷哼了一声:“今天这里的所有人,本就是因我而死,如果不是我,他们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元声抬眼去看他,两个人目光交汇了刹那,元声问:“你想要一人承担这所有的代价吗?”
这沾染血腥的屠戮,荒凉的毁灭,即使是鬼王,承担这样的杀戮之责,似乎也是太过了。承担了,就是承担了这些生命后良心的不安、背负这些生命而活……元声的眸色越来越深——澜尧,到底是他真的不在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还是,他太在乎谢玖了……
“不。”澜尧的回答却出乎了元声的意料,“相柳的血让琼城一带将会千百年寸草不生……”澜尧勾了一下唇角,“陆元声,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狐晚自以为赶路赶的很及时。
结果他还没到琼城,传言已经天下皆知了,数十万流民大军,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全部消失了。被围在城里的人出城查看,却发现城外一片荒凉,大军就像是凭空消失的,不止是军队,连营帐都不见了。更奇怪的是,城外就像是被什么天灾洗劫过一般,本来郁郁葱葱的茂密树林和草地全都不见了,大地光秃秃的,不止是人,连土地的颜色都像是死亡的暗淡,真的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
据传言的结论说,沄朝是天命所归,是天兵天将降临,把流民军一次性清空了。
这怎么可能……狐晚这么想着,后悔自己没早点儿动身,路赶的更急了。眼看就要到琼城了,路过绛水上空的时候,他无意中向下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走不了了。
狐晚眼力还算不错,按照他在天上的距离,地上那个人不过是个小黑点,但偏偏,他眼神好到看清了那人的眼角眉梢,甚至是他那身月白衣服上略微眼熟的龙绣纹。
心念一动,狐晚落了下去。
那人显然也是看到狐晚了,还没等他降落,遥遥的,已经开始冲着上空的狐晚夸张的挥手,一边大叫道:“师父,狐晚师父……”
那叫声,弄得狐晚郁闷了一小下下,差点儿掉头装没看见直接走掉。
等到他距离够近了,终于忍不住把刚刚路上从某个凡人那里诈骗来的肉包子往那人疑似灿烂过了头的大笑脸上丢了过去。
“住口,染柒……”
染柒堪堪躲开肉包子,笑容一点儿没变:“狐晚师父打招呼的方式永远都这么特别。”
他因为曾经被送到九度山上修行过一小阵子,也算是狐晚的弟子了,这孩子到底是世家出身,照狐晚的话说,就是“人品虽然不咋地,但表面上虚与委蛇的功夫做的好的很”,从那以后就一直称呼狐晚为师父了。对此狐晚嗤之以鼻,完全不领情,当年染柒被他老爹不知道送去了多少地方学艺,估计能被他叫师父的各路神仙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了。他私下里还想过,染柒出门见着人,不管认不认识记不记得,统一都喊一声“师父”,绝对十个里面有九个喊准了。
他可是对外从来不承认有染柒这个弟子的,一个是,这个公开到三界闻名的断袖龙子,他九度山不想跟着东海一起丢这个人;另一方面,真要算上染柒,他比谢玖入门要早,所以如果算上他,谢玖就从小十九变成了小二十,这怎么叫怎么听的像在叫小二,也忒难听了点儿。
“不错不错,你居然还记着我的名字。”狐晚落地,危险的眯了一下眼睛,打量着染柒,这小子还是老样子,长了一张天真无辜的娃娃脸,五官虽然比较普通,但胜在眼睛清澈的就像澄碧的湛蓝色海水,永远给人一种“我是乖孩子哟”的错觉,也难怪染柒闹出这么个有违伦常的断袖癖,仍旧非常得他老爹的宠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