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等雨末还想再叫她,发现人影已经没了。空荡荡的房间里,药香和白烟还在萦绕,药炉和人却不见了,远处——“樱锁雨末,给老身我出来——”还在回荡着——雨末欲哭无泪。
樱锁赶到元修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偏殿时,昏黄的灯火映在宫墙上,隐隐似有人影。
她看着那影子,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好。高兴是,他忙于政务,根本无意于后宫及女色,也就是说,也许他有生之年,都不会爱上一个女子,这样的话,即使自己终究是得不到的,心里也多少会有些安慰的感觉。但同样的,他过于勤政,完全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又让她揪心不已。
其实,雨末问她的问题,她自己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变了,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变得不再像自己了。可是,她还是觉得,能爱上一个人,能有一个人让自己这样付出、挂念,甚至于,让自己改变,都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她就这样在外面站了很久。发着呆,任思绪乱七八糟的飘的很远很远。手中的药炉因为自己的施法仍旧保持着温热,隔着衣料,贴着皮肤,有点儿烫,但不至于让人移开——一种属于人间的温暖。
自己这个样子,像不像民间那些照顾自己辛苦养家的丈夫的妻子呢?
樱锁勾了勾唇角——果然,太奇怪了,太不像她自己了……
因为,那一瞬间,她居然,对这种尘世最普通不过的小儿女情环产生了刹那间的羡慕。
哪怕思绪只有一刹那,还是掠过了心。
太奇怪了……樱锁的指腹在药炉侧的一个小缺口上轻轻蹭着——这个小缺口,还是当年师父教他们煲药时,小十九不小心摔的。因为他们九度山实在是穷的响当当,连练习的熬药锅都凑不全,各种锅碗瓢盆一起上阵,这个是唯一一个完完全全是药炉的东西,当时狐晚还心疼的呲牙咧嘴追着知道惹祸了拼了小命逃跑的小十九绕了整个山好几圈……那时的自己,大概是和每一次小十九闯祸时一般稀松平常的打了个呵欠,和雨末一起兴致勃勃的在一边看戏,心里在暗暗庆幸,又因为这种乌龙事件可以少上会儿课了。
自己和雨末都对药材什么的不上心也不感兴趣,可谁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为了一个人,把狐晚堆在书室角落里落灰的医书一本本翻出来,为了那些虫蛀的缺页头疼不已,为自己过去没有好好保存它们而是随手一扔而懊恼着,对着那些残缺不全的图页把整个九度山的草木都翻了一遍,只是怕找错了一味药对他的身体不好……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心情……又酸楚,又凄凉,但是,好开心,好开心呐……小十九,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心情。
你的心情呢,是一样的吗?好想诉说,心里怀揣着的,盛大到觉得把天和地都充盈着了,好像要把自己吞没了,急不可待的希望都诉诸给别人,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他,我爱着这样好的一个人。可是……
哪怕真的会被这样的感情吞噬了,我也……我也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爱情如此自私,哪怕只是这样丝毫的分享,我都舍不得。
每个人爱着的时候,都自以为得了全世界,可是,在别人看来,也许都是一般的稀松平常的,哪怕爱的疯狂,爱的粉身碎骨轰轰烈烈,所有的荡气回肠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真正体会。
何况,本来就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感情的吧。
小十九,忽然之间,我居然很羡慕你——因为,陆元声也爱着你。
我总是对你说,哪怕得不到回报,爱情也是美丽的,也该勇敢的付出,可是,直到这一刻,居然在他的门外退缩了的我,这迟疑的片刻,我才真的知道得不到回报的爱是有多么的可怕。
小十九,我害怕……害怕着的同时,喜悦着。
窗子忽然“吱呀”一声的开了个缝,元修探出脑袋来:“干嘛站了这么久都不进来?”
樱锁愣怔的盯着他,大大的猫般的眼睛中映着他笑眯眯的脸。
“呀——我。”樱锁忽然尖叫一声,“我怎么就这么跑过来了!”
她摸着自己的脸,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身素色的麻衣——因为要采药和熬药,她怕刮坏弄脏了自己的宝贝衣服,所以拿了件谢玖的“练功服”改装后穿着,而且,她,她被药薰了一整天了,没洗脸,没梳头,没化妆,没……
“我……”樱锁后退一步,一脸惊惧的瞪着元修,想逃走。
“怎么了?”门忽然被推开,崔宜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来,看到樱锁时怔了一下,接着,他的声音变了调,从平静变成了明显的调侃,“啊,怎么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了?”樱锁怒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崔宜挑眉:“没设么意思。”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元修拍拍手,“既然我的深夜工作团队人员已经到齐了,阿宜,快点儿开工吧。”打了个呵欠,“彭城那件事,我还想今晚就搞定呢。”
“我当然没问题。”崔宜意有所指道。
樱锁气的不行,恨不得把手中那个滚烫的药炉狠狠扣在那个可恨的脑壳上。
天知道为什么,她和崔宜就像是八字不合,见面就必然吵嘴,而更可恨的是,这些天自己来找元修,这家伙必然也在。每一次,自己稍稍有点儿小女儿情怀,全都被这家伙的冷言嘲讽击得粉碎。在元修的面前,樱锁不好发火,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忍让的了,可崔宜就像是在故意找茬,比如现在。
“咦?这是什么?”很自觉地掀开药炉的盖。
“不关你的事。”樱锁立刻把药炉抢过来,好远离崔宜,“反正也不是给你的!”
“哇,真难闻!你想毒杀我们沄朝的皇帝吗?”说着,崔宜还做了个捏鼻子的动作,以示嫌弃。
樱锁恶向胆边生,随手抄起一卷奏折,想也没想就摔过去了。
崔宜侧身躲过,樱锁自己忽然尖叫一声,急忙跑过去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手忽然被人拉住了,抬头,元修笑的云淡风轻——“没关系的,樱锁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元修的笑容里加了份打趣,“朕给你的感觉真的这么兢兢业业吗?”好像又有些无奈似的,“奏折什么的弄丢了几份,其实,朕还是略感欣慰的。”
“陛下!”一旁的崔宜怒道。
“呵呵。”元修无奈的笑笑。“阿宜真是个麻烦的家伙,总是督促朕勤政爱民……哎,阿宜呐。”笑意加深,“你就不怕哪天把朕逼急了,把你咔嚓了?”
樱锁哆嗦了一下——就算是开玩笑,这也太恶趣味了吧!
不想崔宜完全不在意:“真要是那样,你一定会后悔的。”
“呐。”元修笑眯眯,“朕当然事后会后悔,可是,就算朕再后悔,阿宜已经回不来了啊。”
“嗯。”崔宜沉默了一下。
樱锁以为他终于也有点儿怕了,不想,这家伙接着面不改色道:“所以,趁着我还没有被你咔嚓了,现在要让你看更多一些!”
“哈哈。”元修笑了起来。
崔宜仍旧一脸严肃,把挑出来的几分奏折在元修面前摊开:“快点吧。”
元修叹了口气:“阿宜真是虐待狂,又那么毒舌,哎。”
他连着叹气好几声,但口上这么说,还是乖乖的去看奏折了。
樱锁看着他们俩,悄悄走到一边,开始盛药汤,她尽量不发出声音,怕打扰他们。
“我想阿声了。”
静悄悄的房间里,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哎?”樱锁惊讶的转头,发现元修在看着自己,而崔宜一脸的“你没救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