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虽浓,明月高悬,江城城中却是一片热闹景致,大街之上,百姓聚了许多,入城的军队过后,百姓口中谈论之声益盛,街边卖枣糕的摊子前,缓缓走来了两个客人。
“哎,你说那些大侠们还留在我们江城中吗?”其中一位说道。
“这些大侠们平时都是神出鬼没的,这我可说不好!”另外一人说道,那人伸手到怀中,掏出一小绒布口袋子,转向卖枣糕的小贩,“老人家,给我们称半斤枣糕吧。”
“嗨!好嘞……!”卖枣糕的老人笑道,随即手中自一旁抽出一牛皮纸,“呵呵……依我看啊,那些大侠们就算不在这江城城内,那也离得不远!”
“哦?”客人讶道,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位老人,慈眉宽目,额上皱纹横生,“老人家,你凭什么这般说?”
“哈哈……这还不明显啊?”这老人反而大笑假问,道,“你们也见得今夜大队兵马入了城中的!若不是那些大侠的还在这附近,朝廷又怎么会遣来如此多的兵马?呵呵!”
“老人家说得倒是!”客人赞道,“可是如今朝廷遣派了这么多兵马来到江城,真替大侠们捏把冷汗啊!”
老人说话间片刻功夫,已将枣糕用牛皮纸精心包好,递予客人道:“七文钱,客官。”
“好的,给。”客人还了钱,接过枣糕便转身要走。
“客官,稍等一下。”老人叫道。
两个客人回过头,疑问道:“老人家,还有何事?”
只见老人手里捏着两根竹丝,苍老枯瘦的手指捏着竹丝穿插打结,这般手艺却是十分熟悉,看起来灵活得很。只不一会儿,两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竹蜻蜓便呈现在两位客人面前。老人家伸出双手,手掌朝上,掌心里各自托着一只竹蜻蜓,笑着说道:“客人,这两只竹蜻蜓是本摊子送的,乃是我为了纪念当时来我摊前的一位大侠。”
“大侠?”客人惊讶道,“可是大闹江城的那些大侠?”
“正是,正是。哈哈……!”老人家开怀笑道,“请两位客官收下吧。”
“好,老人家,那大侠长得可是什么样子的?”客人收下老人家的竹蜻蜓,却感觉不够,兴奋问道。
“呵呵……!那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身旁还有另一个壮实俊秀的公子,想来必是文武双持,一见便觉气度不凡于他人!”老人家笑着,亦是越说越兴奋,但就“开仓放粮”四字不能出口,一来怕是大街上被官兵听到,二来自己也不想到处宣扬。如今的江城城中,百姓漫天谈论他们口中的“大侠”和“大侠的事迹”,已经是公开的了,官府之中并非奈何不了,而是更多的人本就痛恨柳横川,再来也爱一番百姓,这般纵容却也无事。但官府之中,必定也有心怀不正之人,正欲擒拿百姓口中的“大侠”们,立功求名,以示对朝廷的“忠诚”,若是得到一丝线索,便是说什么也不愿放过的。故当下老人家也不敢多言,以免遭杀身之祸。
“想来也是!呵呵……”客人笑道,“若是能让我亲眼见识见识那些大侠那该多好啊!”
“你就别胡乱想了,我们快些过去那边吧。”另一个客人催促道,“老人家,告辞了。”
“两位客官自走好!呵呵……!”老人家笑着望着两个客人朝大街一边远去,脚步声湮没在一片闹腾之中。而随即的,自一旁又有一位客人走近来。老人家满脸笑意,转身望着这客人,表情微怔,目光之中却有赞赏之意。只见这位客人身着青色布衣,发上系青丝丝带,脸上雅气露而不显,儒生气质,倒是令人望着心中舒坦,而且泛生莫名的景仰之情。
“老人家,您这竹蜻蜓怎么卖?”云亦青彬质有礼地问道。
“呵呵……客官,今夜这摊子不卖竹蜻蜓。”老人点头说道,“枣糕一斤十四文钱,每位摊上的客人都送一只竹蜻蜓,不用钱的。”
“呵呵……好,那就来一斤枣糕吧。”云亦青笑着道,一只手按上摊子桌面之上,“但是,老人家能否替我编四个字?”
老人一听,心中一跳,又见云亦青一身气质不凡,惊讶疑道:“这位客官您要编的四字是?……”
“九穴,粮库。”云亦青口中轻声诉道,“今夜中分时候,请老人家将编好的四字贴于东门官府告示之上。另外,这是一斤枣糕的钱。”
老人瞳孔放大,脸上惊愕十分,目光使劲盯着云亦青,仿佛想从他脸上挖掘出什么东西一般。随之,老人的目光斜斜下落,自上而下地再一次打量云亦青。颤抖的手取出牛皮纸,一连包上了数斤的枣糕,每取包一块,都细心无比。待包好了枣糕,老人用颤抖的手将牛皮纸包递予云亦青,脸上因兴奋而笑得褶皱更加的明显了。“大侠……”老人用低低的声音说着,目光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大侠请收好,所交待之事,我一定竭尽全力办好!但这银子我不能收!”
云亦青伸手接过牛皮纸包的许多枣糕和银子,笑着道:“老人家,辛苦您了。”亦青说着,手往桌面轻轻一扫,那锭银子无声地被置回桌面之上,随即亦青一个转身,脚步轻启,大步而去。
老人望着云亦青离去的背影,颤抖的手始终久久无法安分下来。桌面上的那锭银子,实在是太让人过意不去了!然而,老人却无法再说什么,心中除了感激,就是敬重!
繁华的街上,云亦青一路走着,忽地拐入一个小巷子里,巷子很窄,两边都是高墙,一边是一座茶楼,另一边则是民居。巷子里推了些许的落叶,大概是茶楼的小工碍于麻烦,便简单将茶楼门前的落叶扫到了这里,枯萎败落的残叶,对在巷子口,使巷子从外面看起来给人以破破烂烂的感觉。今夜月光明亮,但也照不进这样深邃的小巷子里来,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小巷子里湮没在黑暗之中,仿佛远离了尘世一般,江城里的繁华热闹却是传不入这里的。云亦青脚步不急不缓,仿佛十分熟悉一般,一直来到小巷中段。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云亦青腾起一只手,习惯性地往一旁挥去。“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原来旁边却是一扇木制的门,在有规律的反复两轮敲击之后,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
“吱呀……!”木门被打开了,一抹晕浅的火光投射出来,门口似忽立着一个人,当即又往里头走回去了。云亦青直接跨门而入。“吱呀……!咔!”木门又被关上了,短暂的变化之后,小巷子里顿时就又沉入一片漆黑与沉静之中。
火光晕而不明,泛映在窄小的屋子里,简陋的摆设,一张像是桌子的木具,仅有一尺来高,除此之外,就剩茅草和碗具了,哦,还有一个铁质的水壶。两个人在地上屈膝坐下,一人倒过两碗清水,放置于低矮的木桌子之上,说是清水,其实却是清淡的高粱酒,只不过光是借着这样晕沉的火光下看着碗里酒水,很难分辨得出到底是酒,还是水罢了。
“云公子,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云亦青一扬手,将手中枣糕放置于桌面之上,目光望着何天一,笑着道:“何公子莫急,先来尝尝这江城中枣糕的味道如何。”
何天一一愣,但随即会意,伸过手取碗小抿了一口高粱酒,随即又往已经剥开的牛皮纸里取上一块枣糕,举到唇边轻咬一口,道:“嗯!好味道!想来今夜必是大逢转机了!”
“呵呵……何公子果然意会!”云亦青亦笑道,伸手自己也含上一小口枣糕,举起大口的瓷碗便轻轻饮上一小口,高粱酒入口,虽然味浅淡,然而配着糕点,却也别样好味。
何天一将手中另一半枣糕配着高粱酒水吞下,而后道:“那请云公子指明道路!”
“嗯。何公子,今夜江城里进驻了一支军队。”云亦青道。
“军队?难道是朝廷遣派而来的?”何天一疑道,“那岂不是情势更加紧急了?”
“呵呵……表面看来确实是朝廷派遣来江州处理柳横川一事的。”
天一见云亦青话中有话,又饮了一小口酒,问道:“那按云公子所看呢?”
“进驻江城的军队,乃是当今骁骑大将军洛桑田部署精兵,数万有余。虽然柳横川一事,令朝廷之中十分看重,但若只是为此,便以如此大费军资,这阵势也太过惊人了吧?”云亦青平淡地说道,丝毫没有一丝焦虑。
“云公子所云,是说这军队进驻江城别有用意?”天一心中自斟酌,道,“若不是欲争天下,北冀之地?”
“呵呵……!何公子所见倒是与亦青相同。”云亦青似忽是赞赏地说道,“如今形势,洛桑田表面为捉拿朝廷卿犯而来,但实在部署兵力,以对冀州发战。正是如此,何公子出城之计,容易施之!”
“这话怎讲?”天一不明问道,“云公子有何计策,可令我悄悄混出江城而去?”
“这倒不难,江州之地,近些年来被柳横川这个朝廷败类给弄得是民不聊生,问题繁多。”云亦青按手而道,“现如今,虽然柳横川被杀,江城粮仓劫放,为害一方的妖物亦被除去……”
听到这儿,何天一的心中忽地一颤,旋寂那憎恨至极的目光和脸上痛苦悲哀的神情,便浮现在天一的眼前,似忽“噗哗啦!”一声传来……“但是如此多兵马进驻城中,官府粮仓被清空之后必定难以维系军队供粮,一系列的处理和补救问题必定是重中之重!而不管洛桑田会拿出怎样的应对方案,目前情势之下,江城盗贼纵横无阻,柳横川的死却也未必打压得了九穴山脉的那伙盗贼。为今而观,以自江城出兵,直端九穴山脉盗贼窝巢,必定是上上之举!既可为民除一方祸害,了去心头一大患事,又可于短期之内补需江城军粮,一举而两得。”亦青分析着,“何公子,我有一计,可让你混入江城军队之中,到时候随军出城,便再无阻拦。”
“既然云公子如此道来,自当依云公子之计行事!”天一转又问道,“只是,江城之军不知何时出城此战?”
“呵呵……何公子,不出三日,江城兵马必定出城一捣贼窝!”云亦青自信十足地说道。
“好!云公子,我们萍水相逢,这几日下来承蒙你如此照顾,这碗酒,我必敬你!”天一说道,手边抬起大口瓷碗,举到云亦青面前。亦青见此,亦是提起大口瓷碗。两人相视,各自一口饮尽!
“何公子,其实我们并非萍水相逢。”云亦青忽地道。
天一放下手中大口瓷碗,看着亦青,疑惑问道:“难道我们之前见过面么?”
“呵呵……上回见面之时,何公子酒醉不醒,我亦是匆匆而别,故何公子并没有见到我罢了。”云亦青说道。
“酒醉不醒?”天一笑道,“我虽嗜酒,但也只是逢上知己好友方才一醉方休,却不知道云公子所指‘上回’却是在哪儿所见?”
“何公子可是有个师妹,叫萧莫离?”
“萧、莫离?”天一疑惑道,脑海里似忽闪过那么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却是想不起来了。
“何公子?”云亦青见天一皱眉思索,便继续道下去,“当初在麟山脚下临城之中,有一家‘临泉客栈’。”
麟山脚下?临城?临泉客栈?一系列的名字冒了出来,在何天一心中缠绕盘旋着,仿佛十分熟悉的感觉,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呵呵……何公子,你倒是想起来了吧。”云亦青笑道,“当日我见萧姑娘行色匆匆,便上前询问。亦青略懂药理,能鉴毒物,亦稍懂命相之法,后便有缘相见何公子一面。今日再见,却不也是缘分么?”
“云公子!”何天一双眉紧皱,疑惑问道,“方才云公子所述之事,都是真的么?”
“什么?”云亦青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