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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没有人料想到这一幕的发生,即便抱着最深的恶意,也没有。

尼尔如同失事的飞机哐当栽在B区空地上,身上的三分之一的关节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装甲上的喷射器如同间歇泉一样扑哧扑哧地喷着火焰,推着他一顿一顿地在地上摩擦。

彭咎第一个冲了上去,劫后余生给他负上了莫名的的愧疚感,他现在只想救活尼尔。

当他看见尼尔,心头有如被一顶撞钟木击中:尼尔的装甲极度变形,血污遍地,彭咎不明白如此大量的血液是从哪流出来的,如果是撞伤,流血量应该没有这么多。直到他发现尼尔空缺的双臂,在那两截整齐的切面上,鲜血汩汩喷涌。

彭咎克制住呕吐的冲动,抱住尼尔,拼命朝地下室奔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在奔跑着,他便是王放,当他发现彭咎准备救尼尔时,就立即跑向沙耶坠落的地方。

从外表上看,沙耶的伤势比尼尔轻很多,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目睹了爆炸全过程的王放十分清楚沙耶此时的状况——一颗炸弹的杀伤力并不止依赖于爆炸产生的弹片,还依赖于其瞬间产生的超高气压。一颗手榴弹产生的瞬间高压便足以让半径三米内的人即刻死亡,那么上百个呢?

王放确信,沙耶就算是非人类,也无法从刚才的爆炸中生存下来,而沙耶是制服P-111的唯一力量。王放一边拖着沙耶,一边注视彭咎的进度,他们迎面奔跑,医疗室就在两人正中间,但彭咎的速度更快,这点从其更加狰狞的表情就可以看出。

“可恶。”王放吼道,“傻子,先救沙耶!”

这声叫喊就像透过了彭咎一样,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王放放下沙耶,冲到彭咎面前,掏出枪指着尼尔,说:“放下他!”

“滚开!”彭咎猛然停住,使得装甲发出哐当的碰撞声。他狠狠瞪住王放,脸上写着未有过的仇视,几个字摩肩接踵地从他狭小的声道里挤出:“你没有人性么!”

彭咎继续拖起尼尔,速度和幅度明显比刚才要快。

“砰!”王放朝着彭咎枪法开了一枪,说,“放下他,不然下一次就打在他脸上。”

枪声震落,彭咎蓦地停下步伐,表情漠然,仿佛脸上的肌肉全都断开了电路。但他的身体却如同拉满的弓箭一样,绷紧着。

王放:“先救沙耶……”

话音未落,彭咎以难以相信的速度完成了一次侧后踢,正中王放胸口。不等王放喘息,彭咎顺势朝旁边翻滚,取出枪支朝王放的腿部射击,砰,中弹。

王放脸上闪过极为短暂的疼痛表情,但迅速收敛,转即瞄准了彭咎的手枪,果断地扣动扳机,砰,正中目标,彭咎的手枪飞落一旁,其手腕也出现扭伤的迹象。

“不敢杀人的话,就把枪扔了!”王放道,“时间被你耽搁了!现在得去救沙耶!尼尔只能在她之后!”

彭咎没有动作,他粗重的呼吸表明着他的态度。

“你还没懂么,沙耶是实力最强的,没有了她,我们谁都得死,你觉得尼尔能挡住下一波爆炸吗,不可能!因为他,沙耶被牵连了进去。要想活下去的话,先救沙耶,明白么!”王放吼道,并对彭咎那副犟嘴脸表示厌恶,“如果你再拖拉,这两个人都得死。”

说着,王放一瘸一拐地来到沙耶面前,瞪着僵硬在原地的彭咎,油然而生一股愤怒。

“你以为沙耶伤的不重吗!沙耶的伤并不亚于尼尔。傻子,过来帮我一把!”王放吃力地拖着沙耶,十几秒后才得到彭咎的援助。

“蠢货,”将沙耶放在手术台上后,王放吃力地坐在地上,“我不行了,尼尔就交给你了,运气好的话,他还有救。”

王放按住腿上的伤口,嘶吼了几句,扫视了地下室一周,惊讶地发现2012昏迷在了角落里。

“这Passenger怎么这么弱?”王放骂道,“和外面那个比不得啊。”

“第一声爆炸之后,她就昏过去了。”彭咎走到门口,停了下来,酝酿了一下,问到,“王放,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希望尼尔死掉。”

“不仅是他,我恨不得你们这群蠢货都去死吧。”王放找来纱布捆住伤口,骂道,“省得我费心思救你们。”

彭咎走后,王放缓缓走到沙耶面前,瞧着神乎其技的手术台给仿佛被货车碾过的沙耶进行治疗。手术台没有强行切开盔甲对沙耶进行治疗,而仅仅从缝隙处注射一管金属色泽的液体和大量营养液。

随着液体的注入,沙耶的伤口处开始出现一些银白色流体,只有通过电子显微镜才会发现它们其实是一些极小的治疗机器人的聚集体。它们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辅助伤口愈合,长出新组织。

王放好奇地用手指戳动了正在生长的伤口,一部分银白色流体立即爬流了上来,如一只早就盯准目标的小虫,迅速地钻进了王放手腕的一处擦伤内,一不注意,就消失地不见踪影。

不过十秒,王放就感觉到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正是刚才中弹的部位。腿上的弹孔仿佛在熔岩中浸泡着,疼得王放摔掉手枪,在地上打起滚来。他极力忍住不叫出声,但疼痛已经达到让他休克的地步,他撕开裤腿,发现一颗子弹在一团银白物质包裹下被肌肉缓缓挤出。

王放不知该作何感想,二话不说开始捡拾地上散落的药品,他集齐几瓶药剂和一根针头,精神恍惚地检查完药剂瓶上的药名,左取一点右取一点,最后狠狠地朝自己腿部扎上一针,长呼一口气。

“该死的治疗系统,居然不自带麻药,还得我亲自动手!”王放骂道,两手紧紧按住大腿,煎熬地等待疼痛的削弱。

而这时,彭咎拖着尼尔走进了医疗室。

王放一个激灵拾起手枪,指了指旁边的备用床单,说:“先放在那吧。应该只要五分钟沙耶就能治好了。看来只要送进来的时候是活的,这机器就能让他死不了。”

“对了,你看见王千雨了吗?”王放问。

“这,没有。”

“爆炸过去两分钟了,她一点动静都没有,恐怕死了吧。”

“当然,晕厥的可能性也有——你先不要动!”王放喝住彭咎,打断了他一副救人的样子,“你真的要去救她,你可想清楚。”

王放一字一顿地说:“你可记得刚才的枪声?”

“你是说打Passenger-111的那枪?不是尼尔他们吗?”彭咎说。

“放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他们装备的可是电磁枪,是没有声音的!刚才的枪声是从C区响起的!是王千雨攻击了Passenger-111!”王放怒声到,“你真的以为她需要我们么?”

两人立即陷入沉默,彭咎两眉紧缩,像是一个瞄准镜一样锁定了王放,两眼则成为狙击的枪口,对准王放的双眼。几秒后,彭咎:“你弄错了,这里可没有‘我们’。”

说完,彭咎走出了医疗室。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时,王放长喘一口气,脸上立即露出极为疲劳的表情,他卷起裤腿,发现那颗子弹已经有一半露在了外面,伤口周围的肌肉则以一种绝非大脑控制的诡异模式蠕动着,缓慢地子弹排出体外。

王放脸色惨白,两手颤抖着伸向子弹,倏地一下将其捏了出来:“见鬼了!”

这时,一个女声传来:“那枪确实是王千雨打的。”

王放心中一个咯噔,回头一看,发现沙耶侧头看着自己。

“哼,有意思。”王放一瘸一拐地走到尼尔身边,边看边说,“现在打算合作吗?你们可已经失败了一次了。”

“装甲报废了而已。”沙耶轻松地脱下装甲,准确地说,是掰开装甲,装甲之下,沙耶身上各处都附着银白色流体,大部分肌肉和皮肤都以诡异的方式蠕动着,但她一脸不在意,任由这些流体在身体内外爬动,并走下手术台,逼近王放,说,“说说你的计划。”

“计划需要三个人,说明之前,第三个人想好了吗?”王放说着,把手伸到尼尔盔甲处,示意沙耶帮忙,没想到沙耶一只手就把尼尔抓到了手术台上。

“我无所谓。”沙耶道。

王放继续到:“那好,如果尼尔能活下来的话,他就是计划中的第三个人了。那么我现在问你,你能一个人打赢Passenger-111吗?”

“不能。”沙耶回答得很干脆,此刻她身上的银色流体也开始纷纷掉落在地板上,露出了新生的皮肤。

“那么你就不要试图去打赢它。”王放忽然严厉起来,“而是收容……”

另一方,彭咎慢慢走向C区。这短短的一百米却花了他极大的心力。

他并没有在思考王放警告的“枪声是从C区传来的”,也没有思考如何解决天上的Passenger-111,他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见鬼去吧。

如果硬要他思考什么,他也许会想想怎么样把墨莫狠狠揍一顿。

如果要问他最心烦什么,他也许会回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组织存在。

为了测试不择手段,能力至上论,把人扔进怪物笼子,让其自相残杀或是自生自灭——这样的组织凭什么存在?

彭咎虽然愤怒,却依旧在心中祈祷:王千雨,不要死啊!任何人都不许死在这个地方,就算是王放,也不许。

彭咎厌恶地看着四周,最初这还是一个整洁而震撼人心的庞大建筑,现在却如一片兵燹,炸得地面凹凸破烂,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彭咎努了努鼻头,嫌弃地跨过好几块砖石,来到了C区。

刚一走进去,彭咎就感觉一阵恶心——C区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化学试剂味,类似于漏料的电池。彭咎往地上一看,地面散落着胶状的人体模型,以及一些碎裂的、叫不出名字的电子仪器。

但整个安全区都没有那王千雨的身影。

彭咎心想:莫不然这里也有地下室?于是开始呼喊起她的名字,但并没有任何回应。

“见鬼了。”彭咎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假人碎块,一点思绪都没有,这时,他不小心瞥见了一个东西——一个弹壳。

彭咎心中冒出不详的毛刺感,因为整个C区只有这么一个弹壳,她人呢?

此刻,D区地下室。

王千雨面对着最后一个装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情不自禁地顺着装甲的纹路抚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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