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线索的思路被打断,谷梁寻一时没办法再次找到头绪。
而学业繁重,一下课,谷梁寻也忘记了自己需要再向羽安阐释理由这回事。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夕日西垂,寒春傍晚罕见地出现了晚霞。
谷梁寻独自一个人,走向校门口的公交车站。
“清明呐。”
神秘事件暂时放在一边。作为一个幼年丧母的单亲独生子,今天,对谷梁寻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祭奠。
夕日西垂,落日余晖透过车窗,映照出谷梁寻的脸。
他出神地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行道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一个人,从记事起就未看到母亲,连父亲也只存在于虚拟通讯和偶尔的家长会中——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谷梁寻轻轻抚摸着车窗,忽的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在自己这个年纪,也能这么多愁善感……他脑海里又不禁想起羽安的身影。
“她现在,应该回寝室了吧。”
谷梁寻摇摇头,低头从书包中拿出手机,就想开一盘黑,缓解一下情绪。
“老妈,晚安。”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代替了回忆的伤感,浮现在耳边。
“晚安呐。”
本来,谷梁寻只是习惯性地向死去的母亲请安。
但第二句话,语气虚幻,虽然很像谷梁寻的语言习惯,但他保证,自己并没有自问自答。
而且,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心底发出来的低语。
“谁?”
谷梁寻心里一惊,转头看向车窗。
大巴的速度并不快。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近处,缓步行走的人,倒退的行道树,影子被夕阳拉得狭长;远处,金红的晚霞垂落天边,静谧而富有生机。
“不对……”
有个人,在谷梁寻看来,几乎是与大巴保持静止的!
不是那种慢跑追逐大巴的锻炼者,这个人的腿并没有弯曲,就好像……双脚凌空,飘着前进。
更加诡异的是,周围明明有些许行人,却对其视而不见。
它,仿佛是个幻影。
这个人形幻影撞过一个个路人,并未停下。
而是,从中穿过,不停分毫。
“鬼!司机,有鬼!……什么!?”
谷梁寻骇然惊呼,这时候他才发现——车厢内空无一人!
乘客悄然无踪,驾驶座上的方向盘无人而自动,车厢内笼罩的夕阳光,渐渐变得血红。
谷梁寻喘着粗气,慌忙将手机打开。但让他更加恐慌的是,右上角的显示器内,一格信号都没有。
“破手机!”
他掐了自己一下,现在绝对不是早晨那种噩梦。
现实,这里是现实,他在现实中遇到了鬼。
“神秘……哈,哈,我我,我不是有吗?”
尽管害怕得牙齿都开始哆嗦,谷梁寻心里却径自宁和下来。
十五天的失败修炼,三十多天的有效修炼,他的入静本领已然炉火纯青。
“如果,我想得没错……”
意念一动,元气自丹田急速流向颈部,再向双眼冲去。白光闪烁,谷梁寻的双眼渐渐染上一层迷蒙浅白。
元气九法,【幻】之破虚。
谷梁寻自修炼以来,虽然时时练习九法,但即使是最粗浅的运用,成功率也并不高。
现在,在如此慌乱的情景下,元气激荡往复,凡人的双眼很难承受如此剧烈的冲击。
如果闭眼,破虚瞳术不仅会彻底失败,而且反噬之害,甚至会直接瞎眼。
谷梁寻感到眼睛酸胀难忍,凭借训练而出的坚定意志,也才堪堪忍住了闭眼的冲动。
视野中的世界,缓缓覆盖上一层白色。谷梁寻安下心来,知道自己这回尝试破虚,已经成功。自身的底气也随之增加,谷梁寻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可疑的“鬼物”。
还未等他发现所谓的鬼,眼前青色光华闪过,左手手背传来熟悉的疼痛。
青光氤氲,谷梁寻眼睁睁地看着白色视野被青色一点一点侵染。
他想动弹,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禁锢当场,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连一个字都无法出口。
当最后一抹白色被青光吞噬殆尽,面前的空间仿佛碎裂的瓷器。
和噩梦里的世界好像……
念头刚落,谷梁寻猛然发觉,破虚瞳术不知不觉间已经停止。
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夕阳光芒黯淡,车上乘客依旧。
手机发出提示之声,显示着“已进入服务区”的字样。
驾驶室中,客车司机弹了弹烟灰,高声叫道:“檀孚庙站,到。”
感应到体内元气活泼流淌,谷梁寻使劲揉了揉发酸的双眼,轻轻舒了口气。
——————下车——————
檀孚庙位于滨海市南部郊区,供奉着观音大士。尽管地处偏僻,但却是离城区最近的佛堂,即便是时间近乎夜晚,仍旧有几个年轻僧侣在此管理。
生母的墓地被父亲迁往内地,并不在滨海市范围内。
是以,谷梁寻来到这座小庙,与其说是祭奠,不如说是祈愿。
“刚才会不会是第二次袭击……算了。”
下午五点半,看着大红漆刷的庙堂廊柱,又看看早已恢复信号的手机,眼瞅着四下无人,谷梁寻摩挲着青痕,再次搬运内元。
青白隐现,之前互相侵轧的场面并未发生。
他强行压下了之前的困惑,缓步走进寺门。
甫一进门,恍若错觉,耳畔种种喧嚣消散一空,似有阵阵梵音环绕周身,谷梁寻只觉得此刻自身,前所未有得平和。
恍惚间,他熟练地拆开随身携带的线香包装,从中抽出三根,随手凑到红烛前点燃。
“可不能这样子呐。”
梵音散去,四下宁静。
一只手从旁伸来,轻柔地按在谷梁寻的左手上,有两指接触到了青痕。
这一回,青痕发出的青色光芒微弱而细小,也并未引发相应的痛楚,谷梁寻并未注意到。
他本能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
香火缭绕,一时之间,谷梁寻竟觉得,对方的脸看不真切。
手背温热的触感,让他放松了应有的警惕。
这个女声,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谷梁寻听得分明:
“呐,这样,”女人的手轻轻把谷梁寻的左手扶正,“三根香,从左到右,应该是短、长、短,好好拿着。拜的时候呢,要念着‘积德积德,菩萨保佑’。唔,试试,快。”
谷梁寻没有丝毫抗拒,下意识地按照女声的指示,手捻三香,对着观音大士的佛像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或许依旧是错觉,观音大士的脸部表情,竟有些莫名的生动。
谷梁寻似乎从观音大士那儿听到了一些奇异的声响。
“诶,好,可以了。”
而女声说完这句话,再没出现。
谷梁寻又是一阵恍惚,视线模糊了一瞬。待他回过神来,耳畔重新传唱起梵音,不过谷梁寻这回却能听出来,祈愿的声音只不过是CD复刻版。
老式播放器含混着沙哑的曲调,庄严之感荡然无存。
“这位同学,时候不早了。”一位年轻僧侣装模作样地打了个稽首,“要闭庙了。”
看看表,时针指向八点,谷梁寻的脸上有点尴尬。暗自吃惊时间这么晚的同时,也有点好笑:自己知晓有闭馆闭门,但是从没听过有闭庙这种说法。
这位大师的赶人手段真是拙劣。
“打扰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线香已然烧了一半。顺手把它们插进香炉,谷梁寻拎起书包,走出寺门。
沿途不远,就是郊区的步行街。就着路灯光,谷梁寻停下脚步,细细咀嚼了一番刚才的经历。良久,他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看着隐没在黑夜中的寺庙,谷梁寻再次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