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乌坦城最西端,一条僻静的街道,远离城市中心,虽说这里算不上毫无冲突,不过相较于乌坦城正中央好得多。弱肉强食是无论任何地方都存在的,像那种格外偏远的小型部落也不例外,即便在那残酷的大自然中,那些人必须紧紧依靠才能生存。
在这个街道的尽头,有一间店铺。这是这个地方最奇怪的店铺。谁也不知道这家店铺存在了多久,仿佛一直在那里,任由时间变换,仍岿然不动。
这家店铺太古怪了,不开店门,不迎客人,所以很多人萌生了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直到好多人频频受挫才被人悟出些许苗头,也许真的像这个店铺的牌匾一样——
“缘”。
但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进去过,而寥寥几个进去的人出来却连掌柜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但那些人出来后修为无一不是大为精进,却怎么也不说为何如此,仿佛是忌惮。
显然大陆不管地方都是不缺纷争的。曾经有佣兵团的人前来砸场子,然而那个掌柜连面都没有露,一句平平淡淡的“滚”字,如同天雷降临在所有人耳边炸响,人们眼睁睁的看见那些人吐血而亡,这个店铺的掌柜也顺理成章的被人们定义为了最神秘的强者。
而陵暮寒便在这家店铺中做事,至于缘由又是一个冗长而狗血的事情了,但是她对这家店铺的工资很满意,而且平常还没有什么事,寂静安然,倒也恰合她孤寂的性子。
当然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这里的人可以说是极为惊讶的,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最重要的是,有人跟踪过她,毕竟漂亮姑娘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是很受欢迎的,可这个人来自城中三大主宰家族的萧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等庞然大物可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陵暮寒刚将古琴放好,盘膝坐在竹林中,幽静清雅,倒也极其让人感到舒坦,特别是对于她这样一天到晚都绷着一个弦的人,难得的放松。
七弦古琴,这是这间店铺内唯一的一把。这是陵暮寒进店铺后便一眼相中的古琴,放在掌柜手边的柜台上,这把琴的材质样式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它给了我一种感觉,就像是那个掌柜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一种莫名而强烈的熟悉之感。这种感觉让我放下的心里长时间的戒备,也曾多次刻意抵抗,无果之后也就随意而为了,大不了一死而已。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担心什么?
“嗯?”陵暮寒停下准备抚琴的手,却是突然眉间一挑,看向坐在石桌旁的人。
这个气息是他来了。
“既然是你认识的人,便让他进来也无妨。”掌柜一只手撑着下巴,悠闲惬意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陵暮寒仍旧盯着他,似乎知晓了她的意图,“喂,明明是你在我的店里干活。”
陵暮寒无奈的撇撇嘴,将古琴轻轻的放在地上,万般不愿的起身前去开门。
药尘并不知道他是带着什么思想跟着陵暮寒来到这里的,看着眼前这古色古香独具匠心的店铺,周围明亮宽敞,与四处的建筑群有着一定的距离,仿佛遗世独立,与后面幽静的竹林,组成了引人入胜的秀丽景色。
以药尘的手段当然可以轻易的避开那些镇民的耳目,他看着这个奇怪的店铺,灵魂力量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眉头微蹙,他感受不到陵暮寒这个他已经知道了,可是这个掌柜呢?是不是代表着掌柜的实力已经超脱了他的感知?
陵暮寒打开门,迎着即将落下阳光看着正在门前身影虚幻的人,不得不说确是一个绝世的男子,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剑眉星目。即便只是一个灵魂体,也透着绝世的风采,云淡风轻、潇洒飘逸,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随时可能乘风而去。
俊颜耀耀,不染尘俗。
可现在似乎并不是像这个的时候,陵暮寒的嘴角缓缓泛起一抹清淡的笑容,“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坐吧。”
药尘跟着陵暮寒飘进店铺,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但他只是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男子,身姿挺拔,他什么都看不出来。陵暮寒一只脚踏入后院直径走向竹林内,随手指了指跟在她身后的他,然后对那个男子说,“喂,去给我倒杯茶,还有他。”
“到底谁才是掌柜?”男子不满的嘟囔,陵暮寒一记眼刀子甩过去,男子无奈故作样子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去我去”
男子起身,药尘终于看见了他的正面,白玉的面具挡住了他的大半边脸,却更加令人想要揭开面具,一探究竟。四目相对的一瞬,在万籁俱静之中,那眼神竟是如此纯粹透彻,仿佛能洞察人心。很久以后,他都没能忘记这道黑色的视线,带着让人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陵暮寒未理他们,再次盘膝坐下,将古琴放于腿上,摸了摸琴弦,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双手抚琴,手指在琴弦上跳动,一缕缕悠扬的曲音,从古琴中飘荡而出。
随着古琴声的响起,男子轻轻笑笑,那双眸子仿佛也沾上了光,“药尊者,小店简陋,请随意就坐。”
然而药尘抿抿嘴唇,未说什么,默然的飘到竹林内,余晖洋洋洒洒的落下,如墨长发倾泻而下,洒了一地,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双手上,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细腻而精致,手指白皙修长而又骨节分明。
一个个音符在古琴上跳动,飘荡而出,空灵飘逸。药尘也曾去音谷做过客,只是恰好谷主不在,但也听过那里大弟子的琴声,他能分辨得出,在音律节奏的掌握上与陵暮寒也可谓是不相上下,甚至略逊一筹。可这琴音却光有其形其韵其神,却丝毫没有注入情感,听下来直叫人心中万念俱空。
一曲无心之琴,万般萧瑟。
看着陵暮寒停下了抚琴的手,不知何时出现的掌柜举起茶杯开始数落她,“都说了多少遍了,要融入感情喜怒哀乐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行啊,不要这么空洞还有……”
陵暮寒无视他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将古琴小心翼翼的放在石桌上,微饮了一口茶,抿抿嘴唇,“行了行了,我马上出门历练就清静了。”而后放下茶杯,眯眼看人,嘴角勾起的弧度怎么看都带着奸商的味道,“好歹做了这么久的伙计,掌柜,你就不给点什么东西避免我死于非命吗?”
“嘁,死了更好,造福大陆。我这么好的脾气,这些年也都快被你气死了。”掌柜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刚才说的话太多嗓子有些哑了,续而放下茶杯继续念叨,“而且有药尊者不需要我担心,你只要小心你经脉就可以了。”
“不想给还这么多话。我没抢这把琴都已经够意思了。”陵暮寒下巴微抬故作不屑的斜了眼他,站起身拉起还神游天外的药尘就往外走。
“好走啊。”掌柜懒懒的应下,向后招了招手。在听见店门关闭的声音,忽然就咧嘴笑了起来,手掌抚过琴面,“何需抢?这琴本就是你的……”
七弦古琴的琴面上雕着一方颇为玄奥的图案,像符文,又像妖咒。琴面上的图案随着男子手掌的抚过,缓缓亮起几缕飘忽不定的黑暗幽光,却又仿佛穿梭了亿万年的时光降临在此处,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汇聚成为两个字:独幽。
独倚长剑处清秋,幽兰孤夜听琴曲。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陵暮寒脚步不停,语气清淡的问药尘,与之前的那个和掌柜斗嘴的判若两人。
“有。”药尘看着仍在前进的陵暮寒,吐出几个字,“他是谁?你的经脉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谁,也不重要。”陵暮寒仍旧向着萧家前行,“至于经脉,大概是以前受过伤,导致经脉极度不通。”话到此处,脚步却是一顿,将手伸到他面前,“你看看吗?”
药尘盯着那只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手,他看了很久,陵暮寒也并不着急,最后药尘终于覆上了那只手。入手诡异冰凉,温润的灵魂力量随之进入,确如她所说,经脉格外堵塞且坚硬,哪怕丹药也难以起到作用,怕是每次壁障都格外难以破除。
药尘收回手,剑眉不禁皱到一起,怎么会这样?倒是陵暮寒毫不在意的耸耸肩,告诉他没什么大事只是境界提升有点慢罢了。听到这句话的药尘忍不住偏头看向了陵暮寒,从他的角度望去,陵暮寒一双狭长的眼眸十分漂亮,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上面。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