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加把劲啊!夫人!”
“快,换水,拿毛巾来!”
一间窄小的房中,一声稚嫩的孩童声传来。
“出来了出来了!夫人!”接生孩子的妇人大叫!
房内的一十三人听到这人的叫声,脸上立刻露出欣慰的微笑,纷纷挤上前去。
“是个小皇子!夫人,您看,啧啧,生的真俊儿!”
“诶呦,跟夫人一个模子刻的。”
产床上的平七苑笑笑,那孩子还未睁眼,皮肤皱巴巴的,怎是像她?不过,虽知这是客套话,但也是她所期望的。
无力的抬起手,道:“未千,谢谢你了。不······”语顿了顿,目光从那接生妇人身上,转移到了房中的每一个人身上。
“谢谢你们了。”
也只有平夫人能够像对待人一样,对待她们这些下人了。在场的许多老嬷嬷不禁流了泪,可惜夫人福气薄,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相爷也不来看一眼,当真是被那些个女子惑了心神。
平七苑见气氛伤感,知道了她们心中的想法,苦涩一笑,张开干裂的唇:“来,快让我看看孩子。”
那唤作未千的女子,听闻此语,马上将哭啼的孩子送到平夫人面前:“看,夫人,多耐看的孩子!等眼睛睁开了,定是个俊俏的哥儿!”
平夫人刚想笑,小腹却突然阵阵疼痛。痛直钻心,无法忍受!不由得蜷缩一团,就一霎那时间,汗如雨下!
“未千姑姑,夫人这是怎么了?”
未千暗叹不妙,把了脉象,大声喝到:“将小皇子安顿好,拿引胎药来!”
这难道,腹中还有余胎?
未千熟练的喂了平七苑三颗引胎药,而后又附在她耳边,道:“夫人,腹中还有胎,您撑住!”
本来平七苑浮躁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为了孩子,她要用尽全力!
“啊!”
一次尖锐的疼痛,痛的平七苑咬破的嘴唇,喊叫出来。鲜红的血液顺嘴角流下,滴在床边,堙没于无声。
纵使未千再高的医术,此时也不由得棘手。产房又开始了劳动,水盆毛巾一份接一份的换,工具药品一包接一包的拿,极其杂噪。
“夫人会撑住吗?”
“姑姑已经用全力了。可夫人还是没好转,这孩子还是出不来啊!”
“夫人这么好,求老天长长眼,不能撑不住啊!”
终于,平七苑昏迷了过去,面如死灰。
全场一一静。
未千手中的银针颤抖着,半天不见下手,而后仿佛又做了什么决定。那银针,准准的扎入了平七苑的穴位,促使平七苑醒了过来。
“夫人。”
“嗯。”
全部的人聆听着。
“做一个选择,保孩子,还是保您!”
平七苑颤抖着:“不可以兼得吗?”
未千咬咬牙,眼泪在框中打转:“夫人,是未千害了您!是未千没能把您和孩子都保住!”
平七苑困难的摇摇头,那是一种很平静的死寂:“不怪你,是我没那个命。”
未千又把针刺的深了一点:“夫人,做决定吧。”眼泪顺侧脸留下。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平七苑的回复。
“我保孩子。”眼中没有任何的不甘,只有慈爱。
“夫人三思。”
定了定神,平七苑用尽全身力气:“我保孩子!”
下人们泪如雨下,可怜的夫人,她不该是这样的啊!
“未千,我有话跟你说。”
“夫人吩咐。”
“我死后,请让他,把我埋在妻七山。”
“夫人说什么傻话,我会把你治好的。”
“我知道我的情况。”
“若夫人真去了,未千也要随夫人去了,黄泉上做个伴也是好的,没有夫人的未千,是没有命的未千。”
“刚刚的皇子,就叫忆湖箫,若我腹中是个女子,就叫做·····”
床上的女子,气若游丝,再说不出一句话。
未千不由得紧张起来,既然要夫人保孩子,那就只能保孩子了!手握三根银针,准准的扎入产穴,平七苑痛的竟将床单抓破。
未千的心在滴血,从小跟着平七苑长大的丫鬟,怎么能不痛?
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是新生孩童嘤咛之音。未千大喜,又用三根银针止住了血,方便孩子出来。
“未千,我痛······”
“夫人!出来了!坚持住!”
与此同时
“什么?她难产?”
“是,相爷。”
“该死!为什么不早点禀告我!她在哪里?”
“夫人的西郊苑内。”
忆九离面色如凝,动用了轻功迅速赶往西郊苑。
不是说要冷落她吗?对外宣称自己有了新宠,不过是想看看她焦急的样子。是,他自私,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与另一个男人的欢好,他怎能容忍他的爱人在别人身下婉转?虽然是传闻,但他依旧禁其足,搬其苑。可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又不可自拔的入苑吻她,他对她思念的疯狂,他爱她。
她无任何回应。对于背叛他,她甚至没有一分的抱歉或愧疚。于是他在得知她怀孕时,气打不到一处一一他的妻,怀着他人孩!他恨不得这孩子和她早点消失!
现在,她难产,孩子和她有可能都会死去,这不是他所盼望的吗?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面前,婀娜的女子端庄的笑着:“九郎,等咱们有了孩子,咱们就搬到城外去住。”
现在,她在怨恨吧。
终于到了西郊林,穿过花园就到了西郊苑。
见到了西郊苑一一简陋至极的屋子,他疾步跑了去。
可是一声痛苦的呻吟却打断了他的步伐。
“夫人!夫人!再加把劲!孩子头出来了!”
“啊!痛!”
她从不轻易喊痛。
身上的力气好像全部被抽去,一丝不剩。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她的一眸一笑。
大跨步迈去,被两个嬷嬷拦了住。
“相爷,您不能进去,夫人正在产子,您进去会污了您的前程啊!”一个嬷嬷道。
“滚开!”
“不能进去啊相爷,您······您进去对夫人不好,夫人正处在生死线上,你要是惊了她,可就是害了夫人啊!”另一个嬷嬷着急了。
一听会害了她,他便再不能走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终于传出一阵子欢呼。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公主!真喜人······”未千强挤出了笑容:“来,夫人瞅瞅。”
“嗯,我生的娃娃,我知道随我。”平七苑笑笑。
未千抹了把眼泪:“若您真去了······”
“不行,你要照顾他们两个兄妹,他们这么小,他又不懂这方面,你不能这样随了我。”
“是他害了你!若不是他,您怎么会因为伤心过度而小产?这两个娃娃才刚八个月!”
“不必怪他。”
门,吱呀一声开了,阳光洒满了小屋。
平七苑莞尔,是他来了。
“七儿,你怎么样?”
“相爷屈尊来看夫人,实在是不必,这产妇的房子污浊的很,影响相爷前程。”未千冷冷答道。
“七儿,你怎么样。”语气加了丝急促。
平七苑无奈一笑,为何偏要这时来关心她。
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不能陪伴他了。她还真希望他有了新欢,忘了她这旧爱,那她就能安然的死了。
“我,没事。”
用干裂猩红的唇说出的沙哑话,不能与他侍妾的动听嗓音比,他会厌恶她吧。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无力支撑了。
本就到了极限,要不是还对孩子有些念想。还想再见他一面,她早就死了。
她平七苑一生,虽只过了二十三个年头,但酸甜苦辣都尝过了,也不枉活了一生。
“我很后悔,没能跟你······一起,白头偕老。”
忆九离双眼猩红:“你不会有事,你和我是夫妻,夫妻恩恩爱爱,永不分离,永不分离。你别说虚无的话,你不会死······”究竟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他?
手被握住,平七苑也没摆脱。
她与他,有缘无分。
本以为没什么留恋了,没想到,最后真要死了,还是舍不得这天地,舍不得他,还有他和她共同的两个孩子。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喃喃着。
手,没有了力气,满满垂下。可还是想再看他一眼,把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都记住。
终于,小手从大手中挣脱。
她死了。
她不能甜甜地喊自己九郎了。
心,好似被撕裂了。
他记得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恩爱两不疑。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这样的她,怎会背叛他?
迟了,一切都迟了!
以前他有她,就算是冷战,但彼此还是心有灵犀的,再大的困难,也是迎刃而解,不足挂齿。现在呢?
他永远失去她了!
看着地上的血迹,他不敢去想,他不敢知道她已经死了。孩子是他的,她也是他的,她怎么能这样舍弃了自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妻死,夫怎可独活。
他最后,也只握到了她的柔夷。
后悔,轻轻呼吸都会痛不欲生。心中对她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