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临危将受命，狱中吐真情
话说这泷川被拖了下去，宣政殿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几个人深沉的呼吸声。
“陛下”，沉默许久的昌平王刘杞开口道：“微臣以为，泷川毕竟是平凉王长子，平凉王手握重兵，且都能征善战，军功累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陛下还是……”说到这里，昌平王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昭宗的脸色，果然暗藏杀机，不禁暗暗一笑。
沉默了一会儿，昭宗才缓缓开口道：“皇叔啊，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平凉王纵使有些军功又怎样，手握雄兵又怎样，他还不是朕的臣子，他儿子如此大逆不道，还，他还敢讥讽寡人，骂寡人是狗！这你们都听到了，朕也正是念在泷泽对朝廷还算是有些功劳，并未牵连啊，他还想怎样？难道还敢造反不成？！朕就是要借此事来灭灭那些个居功自傲、忘乎所以的人的嚣张气焰，为人臣者，为君王尽忠，为朝廷效力，那是他们应该的。他泷川刚刚那么的侮辱皇叔，皇叔还能如此忍辱负重，不与计较，仍以江山社稷为重，朕心甚慰。皇叔放心，待你出征之日，朕就拿着他的人头来祭旗，为你壮行！”
“陛下……”张释之颤颤巍巍道。
“臣，谢主隆恩！”刘杞将话抢了去，高声说道。
“宣旨吧”昭宗道。阶下四人皆跪。
宣旨太监双手持圣旨，念道：“朕特命昌平王刘杞为征北大元帅、讨虏大将军、河北兵马招讨使，领幽州牧，授尚书令之职，改昌平王封平辽王，统领十万大军北上，收复失地，剿灭高丽，赐天子剑，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河北、河内、山东、河东四地官吏、军马尽供调遣，钦此！”
“老臣，谢主隆恩！”刘杞叩首谢恩，“臣定当竭尽全力，剿灭高丽叛军，收复辽东，重修边防，将他们赶回老家去，永不敢进犯我中原！扬我北汉军威！”
“好！”昭宗下阶将刘杞扶起，道：“你是朕的叔叔，是朕的长辈，如果不是到了如此紧要关头，朕也不会让你亲自带兵出征，朕也是于心不忍啊。”
“皇上”刘杞看着昭宗。
“好了皇叔，朕这身家性命可就交给你了。”
“请陛下放心，老臣定当不辱使命！”
昭宗回头递给宣旨太监一个眼色，换了一道圣旨，念道：“朕特命大司徒、车骑大将军赵中正，为征西大将军，领益州大都督，改武阳侯封蜀国公，统率八万大军平定西川叛乱，梁州、益州兵马尽归其统辖，钦此！”
“臣，尊旨！”赵中定叩首，高声道。其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宣政殿，令众人为之一振。
昭宗握着他的双手将他扶起，说道：“国舅啊，临行前去看看贵妃吧，这次出征路途遥远，你兄妹二人又不知何时方能相见。”
“陛下，兵贵在神速，如今军情紧急，不可有半点延误，臣回营后，即可点兵，三日后整装出发，至于臣妹那里，就拜托陛下了。”赵中定坚定地说道。
“国舅果真是我北汉的护国柱石啊，我有国舅这等忠臣良将，何愁贼人不灭？你放心，贵妃那里，朕去说，西川就拜托你了。”昭宗拍了拍赵中定的肩膀说道。
“陛下谬赞，臣惶恐。”
赵中定心想：或许此后再无相见的机会了，与其这样，不如不见，又惹得许多伤感。
“好了，相国和严卿也都起来吧。”昭宗转身回到座位上。
二人道“谢陛下”后起身。
“还有岭南，你们以为可派什么人去啊？”昭宗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缓缓地说道。
张释之看其他人还在思考，先说道：“陛下，岭南那里，臣建议就近挑选一名将领前往”他抬头看了看昭宗，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继续说道：“臣举荐湘南按察使上官宿！”
“上官宿？”显然他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本来也没把岭南当回事，就答应了下来，“那就让他去吧，授其镇南将军之职，统领大军南下，让南宫恪去荆州筹集粮草军饷，相国，稍后你就代朕拟旨吧。”
“臣尊旨”张释之答道，心想：岭南就算收复不了，凭着上官宿守城的能力，绝不会再让叛军前进一步，还好自己早就安插了一手，将他派去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地方，正好派上用场。话说这上官宿也不辱使命，一举收复岭南，此后数十年间，在中原大地四处刀光剑影、征战杀伐、饿殍遍浮之时，岭南竟成了这天下的一片净土。这是后话，此时这位老相国想的只是如何去延长王朝的气数。
“对了”昭宗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个汉中太守，叫什么南山……”
张释之答道：“回陛下，此人叫南山冥。”
“哦，对对对，南山冥，此人还不错，也算是个干吏”昭宗沉思片刻，问道：“嗯……此人是何出身呐？你们可知？”
张释之回答说：“陛下，这南山冥乃是已故平阳侯南山顺之子啊。”
“哦，南山顺……”昭宗想了想，说：“原来是南山先生之后，何不早言？来，传旨，进南山冥为梁州刺史，授辅汉将军，大都督府长史，封南郑侯，为大军入川做好准备，并筹措粮草、军饷，上天真是佑我大汉呐，还望南山先生在天之灵保佑朕，保佑我北汉呐。”
过了片刻，又道：“至于孙磷和陈汤，你们到任后就地斩了吧，两个没用的东西，枉朕如此的信任他们。”
阶下的几个人不觉一震，“伴君如伴虎啊”，想这二人当年可是在那段水深火热、最为艰难的时刻，仍对他不离不弃的人啊，如今说杀就杀，说斩就斩，毫无半点情面，真是世事难料……
过了片刻，昭宗低声道：“你们下去吧，朕累了，三日后，在奉天门祭天、拜帅。”
几个人看着皇帝靠着龙椅，仰头闭眼，不敢多说什么，齐声说了句“臣等告退”便都退了下去。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泷川念着这首诗，冷笑了几声，又拱手道：“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们二位大人才会来看晚辈了，也是，这么多年，在这京城里，我几乎得罪了所有的官员，他们，哼，巴不得我今天就被处斩呢。”从宫里出来后，张释之和赵中定到天牢来看泷川。“泷川，你这又是何苦呢？”张释之叹道，“如今，皇上是铁了心要杀你，只要你的死讯传至凉州，他父亲泷泽他必反！到那时，北汉灭亡，你用你的死成就了自己，成全了自己的忠，青史留名，万古流芳，而皇上呢？却成了无道昏君！亡国之君！难道这就是圣人教你的忠君之道？你啊，太任意妄为了。”
“或许我是有那么一点任性，可是，恩师，如今这北汉王朝，奸臣当道，主上昏庸，朝堂昏暗，世风日下，天下官吏，文不思政，武不思战，朝廷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地方官府欺压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可还有半点盛世景象？这北汉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北汉了！”泷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继续道：“我的恩师，相国大人，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要维护他？这天下不是他刘惠一个人的天下！您身为丞相，心里装的不只是君王，还有天下的苍生！”说到这里，泷川仰天长叹：“或许天下大乱才可以使百姓真正的得以解脱吧，希望用我泷川的血，引出一位治世明君吧……”
赵中定的神情有了些许的变化，虽然极其微妙，却被张释之捕捉到，“看来国舅是打算在西川多待一阵子了？”
赵中定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我赵家世代为北汉忠臣，食君禄，当报君恩，释之兄尽管放心，这西川永远是北汉的西川，我赵中定也永远是北汉的臣子！”
赵中定与泷川酒杯相碰，饮了一樽酒，看见张释之神色的疲倦和面容的沧桑，以及那满眼的茫然，二人心里很是不好受，相视片刻，泷川道：“恩师，你明明知道这北汉气数已尽，您怎么还这么……”
呆坐了一会儿，张释之缓缓开口言道：“唉，泷川，你有你心里想要忠于的、想要守护的东西，而我同样也有，只是你不懂而已……”他停顿了一下，突然又大笑：“哈哈哈哈，也难怪，人家不都说你泷川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么？来，干！”
天牢之中很是寂静，只听得见三人酒杯碰撞的声音，回音也依然是那么响亮。
泷川满是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位恩师，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悲伤，这样凄凉的笑声还是头一次在张释之这里听到，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而赵中定听到的却不仅仅是悲伤，更多的是绝望！或许眼前的这位老友永远也放不下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是啊，又有谁能够真正放得下呢？又有谁想过要放下呢？只不过……
“好啦”，赵中定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倒满三杯酒，道：“喝完这杯酒，我们也该走了，泷川，我赵中定有生之年能结识你这般豪情之人，也算是我的福分，你放心，丞相与我都是你父亲的挚友，有我们在，泷泽不会少半根汗毛，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
“国舅如此说，到让在下汗颜了，能结实您也是泷川三生有幸。”转头又对着张释之说：“恩师，泷川这些年让您费心了。”二人共同喝了杯中的酒。
三日后，皇帝率领百官，在奉天门祭天，拜帅。鼓声响彻云霄，犹如排山倒海之势。
“丞相怎么还没来？”刘惠问道。
“微臣已经派人去问了，应该快回来了。”严武功回答道。
“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他竟然……”刘惠埋怨道。
“报，皇上，丞相病了。”来人回报道。
“什么？病了！怎么病的？赶紧派太医去瞧瞧，看看有无大碍。”刘惠担心的说。心里念叨着：丞相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说是旧疾复发，还让奴才转告陛下：请陛下您恕罪。”
“恕什么罪啊？丞相的身体最重要，你赶紧去准备，等会儿祭完天拜完帅寡人去趟丞相府，朕要亲自去看看。”昭宗吩咐下去。
严武功在刘惠的耳边道：“陛下，臣听说前几日丞相还去狱中看了泷川呢，今日泷川处斩，丞相这是……”
“你的意思是丞相在向朕示威？”
“陛下，臣……”严武功道。
“哼！既然他不来，严卿，你来主持吧？”刘惠心中很是不爽，道。
“臣尊旨！”目的达到了，你们这回都出去了，我严武功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这一天盼来了，张释之，你这老家伙，真该好好谢谢你啊。
赵中定听着感觉不太妙，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张释之你个老狐狸，你倒好，去那边陪你的老情人，把我丢下，真是不够意思。想着想着，眼眶里还是积满了泪水。
“望上天佑我北汉！”昭宗高呼。
群臣皆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把泷川给朕压上来！”刘惠满带杀气地说道。群臣看着被五花大绑压上来，即将就要被处死的泷川，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你也有今天？！
“泷川孛主欺君，大逆不道，即刻斩首祭旗！”宣旨太监道。
“刘惠！我泷川何曾怕过死？！自从十年前我来到京城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要回头，今天你杀掉我一个泷川，明天就会有成千上万个泷川向你讨债，这北汉的天下，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就毁在你的手里了！”
泷川直到刀斧加身还在大骂不止。屠刀已落，一代忠良人头落地，年仅三十七岁的泷川，这王朝最后热血最终就这样被冰封在那一刻……
两路大军分道而行，一路由东阳门出，奔幽州而去；一路由西阳门出，奔梁州而去……
“娘娘”后宫赵贵妃宫里的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太监说到：“国舅爷把奴才留下，就是要保护好娘娘您的安全，您放心，国舅已准备万全，一旦京师有变，我们即可全身而退。”
赵贵妃看着奉天门的方向，淡淡一笑：我有想过要退么？兄长保重，小妹只想陪在那个人的身边，即使他有千分万分的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