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到了何时,卫无音正暗自钻研得不可自拔时却忽然听到门外那急促的脚步声。
微微一愣,脚步声很轻,却显得虚弱无力,有如此自然在兰竹阁中走动,定是林落了。
心里有些疑惑,娘一直是一个稳重的人,向来泰然自若,极少着急。如今定是发生了大事才会如此着急。
手中利索地整理好所有医术,将银针卷起放在一旁,又把配好的药分类塞到床底下,动作流利不迫。随后又借力一撑床沿,整个人翻身躺在床上,顺势拿起一本随意摊在右边的古籍,放在身前看了起来。
门在这一瞬间被打开了。
林落依旧是落落大方的样子,只是鬓角微微沁出几滴汗珠,显得有些急躁。
“无音,你可知无瑕回来了。”
“娘怕是太高估我的耳里了。我毕竟未曾习武,自然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刚恰好在打理屋子,声音也不小,不知娘又听见了多少?”
林落见她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叹了口气,但眼中的宠溺却是流露了出来。
“也不怪你。算了,是太子殿下来得突然,如今全家就我们二人未到,赶紧去前堂拜见。”
卫无音舒了口气。果不其然,还是来了,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她这个妹妹,就不能安分些吗?
随着林落这样疾速朝前堂走去,心中倒是更加奇怪起来。
到底是何事,能让娘急成这样,又或者说,是让爹急成这样?
若没有卫正秦极力催促,又怎会如此忙手忙脚?
终于,来到前堂,踏步进入,两边竟列满了一箱箱珠宝玉石,绫罗绸缎,简直光彩得有些耀眼。
卫无音心中,忽然一根弦绷了起来,一个一直以来被忽略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早知宇文安必会求圣上御赐婚礼,也必定会有如今这般琳琅满目的聘礼。只是有一个念头,一直不曾考虑。
卫无瑕要当的,必然是正妃。以她的高傲自满,再加上武功和家庭实力,只有正妃才能妥协。
但礼法有云:正妃者必为嫡出。
宇文安不在乎娶得到底是谁,卫无瑕也好,自己也罢。他要的,只是卫家的嫡女而已。
如今,既然选了卫无瑕,便只有一种可能性:
废嫡女,立庶为嫡。
若是让卫无瑕拜林落为母,任自己为亲姐姐,怕是不可能的吧。
心中,渐渐凉下来,终究,算漏了一步。
宇文安行至正中,手中抖开一圈诏书,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将军府府庶女卫无瑕,德才兼备,文武双修,温婉贤淑,赐婚于太子宇文安,立为正妃。又身份有别,立庶为嫡,降长女卫无音为庶出,母位同调,以全佳人。鉴于卫无音相持有功,特赏绸缎百匹,白银五百两,以慰其功,钦此。”
“些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无音心中一阵冷笑。相持有功,以全佳人?可真是条条是道啊。
双拳不知何时握紧。只是,因此牵连了娘。。。
卫无瑕自是看到了这一幕,眼中多了一丝嘲讽。
卫无音,现在后悔了吧?何必呢?本就配不上的位置,就不该强占着。
然而此刻,却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声音:“且慢!”
不知为何,燕氏竟是站了出来,眼中情绪复杂,又似欣喜,又似忧虑。
“皇上隆恩,臣妇自是无言。但臣妇自认才德浅薄,配不上嫡母之位。还望殿下可请皇上三思而行。”
宇文安显然没有料到燕氏会说出这番话来,眉头皱起,有些不悦。卫无瑕更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母亲,想来是如何也想不出母亲的用意吧。
倒是林落,依旧安静大方,不急不躁,似乎这一切于自己无关。最多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燕氏,却莫名带了些许安抚的味道。
倒是奇了。
“难得燕氏能有这份心胸,实在不易。便不便嫡庶之分,只拜林氏为母即可。”宇文安反应毕竟较快,只得临时圆了场。心中暗自咒了一句,看向燕氏的目光也危险了几分。
这女人,心太软,日后必不可留也。
燕氏却不理会,依旧看着林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跪拜接旨,却是各怀心事。
宇文安身旁的亦辰,那一双眸一直盯着卫无音,令卫无音感到一阵不安。
他只觉,这个女子,很厉害,很坚强。
身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不必说她是否真正不介意,不在乎,单是如此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在女流中,已属不易。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此人眼熟。
似曾相识,这样的淡然,这样的平静。。。
脑中,不禁浮现出宇文易身边的那个男子。
他向来从不失手,偏偏这次,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人的信息。
但凡存在过的,必会留下痕迹。唯一的可能,便是假象。
他也的确核实过,是否有造假的可能性。如今回想,可能是自己高估了对方的心思。
最简单的方式,随意扮演,没有伪造身份,没有顶名替姓,只是一个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名字也没有的过客。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合。想来便是如此了。。。
只是那一瞬间,心念一动,竟是不愿透露。
自己,又何尝不佩服三殿下,不佩服这个卫无音呢?
无论武功,才学,甚至于心胸,他们都从未输过,只不过不愿争罢了。
只是一味地退让,换来的却是太子步步紧逼。
这些年来,自己最羡慕的,便是那些夜墨护卫。
那样的友谊,那样的信任,我愿用一切去交换。
唯独。。。
亦弦,他的妹妹,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犹记那日,他才十岁。父母双亡后的他,每天便全靠自己生活。
那日,宇文安带着他的妹妹走进家门,浑身戾气:
“随我走,我便放了你的妹妹,并给你你想要的富贵荣华。”
他知道,别无选择。
只是,富贵荣华?
算了,我,不想要。
又有谁知,我只求安居乐业,醉饮千觞?
宇文安,从一开始,就没有懂过我们这些下人,甚至从未想要去懂过。
皆然如此,你有怎能强求我们真心待你呢?